秦富贵有意识时,自己已身处一片绿意盎然的园林之中。
微风轻拂,裹挟着阵阵药香,卷起他的墨发,为他送去一丝清凉。
一小子从药丛中探出脑袋,鬼鬼祟祟的环视一圈后又蹲下身去。
秦富贵莫名觉得这男孩有些熟悉,他越看越觉得相似,都快怀疑是不是他娘什么时候给生了个弟弟。
刚想上前询问一二,钱九九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富贵儿——你快出来。我们要回府了。”
秦富贵不疑有他,迈开步子就朝着钱九九的方向而去。
身后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猛然间,那与他相似的孩子,竟直愣愣的穿过他的身体,与一位红衣双丸子头的小姑娘朝着钱九九奔去。
钱九九从廊下走来,拦住两位孩童,她一手抱起女孩,一手捏了下男孩的耳朵,训道:“你这皮猴,又拐着妹妹到处藏,难怪你蓝姨四下寻不到人。”
秦富贵立身在外,他不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母亲怎么转眼间就变年轻了,那男孩是自己小时候?
他觉得自己果真是累了,连小憩片刻都开始做梦了。
秦富贵紧跟上前,随着他们一起穿行在游廊之间,直到地势开阔处,他才幡然醒悟,这里竟是慕容山庄。
为何他毫无记忆?
钱九九放开小秦富贵的手,叮嘱道:“下次不可以不打招呼就带走妹妹,记住了吗?”
小秦富贵低着头,闷声道:“知道了。”
转眼间,小秦富贵抬起头来,眼神明亮:“娘亲,我们跟蓝姨打个招呼,把昙儿妹妹抱回家玩两天可好?大哥二哥到时候肯定喜欢。”
“怎的?你这是吃了人家的药膳,还要拐走人家的闺女?”钱九九捏了捏秦富贵的小脸,“混小子,你都五岁了。还不和哥哥们一道学习,到时候连昙儿妹妹都比不过。”
小秦富贵不乐意的反驳:“昙儿妹妹才三岁,她懂得肯定没我多。”他的脸上得意神色不减。
钱九九忍不住打击他道:“你懂?一天就知道上蹿下跳,舞刀弄棍。人家妹妹都会背药理了。”
“啊——”小秦富贵有些泄气,耷拉着脑袋跟在钱九九身后,整个人都安分了不少。
秦家与慕容山庄果然交情匪浅。
昙儿,月昙,慕容月昙!
看着走入迷雾中的钱九九三人,秦富贵怔愣在原地。这个梦境太过诡异,他再三回忆,都不曾想起自己与这山庄有何交集。
眼前的一幕究竟是真是假?
迷雾蔓延,将秦富贵包围期间,放眼望去周围皆是泛着寒光的白。
狂风肆意而过,一时不察,秦富贵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之时,带着连廊的小院已全然消失。
他身处于种满药材的山上。
转头望去,山间的凉亭内有两个模糊的身影,阳光有些刺眼,秦富贵抬手遮挡,视线穿过指尖的缝隙,他发现那其中一人是自己。
此时的他们已褪去稚气,步入青春年华。
少年时的秦富贵意气风发,脸上时刻洋溢着自信的笑。
他身处凉亭之中,言语却豪壮:“昙儿,待你生辰宴后,我就要去昆仑修习术法了。像我这样聪慧,那御剑之术肯定信手拈来,到时候我就带着你,畅游中洲大陆,一起行侠仗义悬壶济世。”
慕容月昙身着红色衣裙,眼神在书籍与药材间游离,她淡然回应道:“秦三儿,修仙之路漫长清苦,你真能坚持下去?”
“怎么就不能?”少年秦富贵急忙蹦跶到月昙身侧,“我可是立志要做昆仑第一大弟子。不然,岂不是白费了锦伯父和乾伯父这么多年的心血。”
慕容月昙抬起头来,郑重地看着秦富贵:“爹爹和二叔本就与秦伯伯交好,为你调养身体本就是顺手之事,哪儿来的你这白费一说。”
少年秦富贵帮着整理桌上的药材,只是当他视线落在月昙身上时,不禁多了几分柔和。
“昨日托人给你送来的金针你可喜欢?”少年秦富贵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月昙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书本和药材:“甚是喜欢,只不过刚打开便被父亲瞧见,硬生生给夺了去。且他临走时还忍不住数落,说你这是要将秦家搬空。”
“你又不是不知,自从两家定亲以来,我娘就非逼着我学做生意,谁承想我随便学学就这般有天赋。”
秦富贵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继续开口道:“那日,我偷听到锦伯父和我爹的谈话,二人提到婚期之事要在你十八生辰过后才能办,这期间还有三年,你放心,我定在三年间学成归来。”
慕容月昙微微颔首:“父亲与我提过此事。此次生辰宴后,我便需参与山庄的继承人考核,听语气,这考核并非亦事。之后还需与父亲一起四处行医,这一来二去定是需要几年时间。”
之后呢?
秦富贵看着眼前少年时的自己与慕容月昙在凉亭内规划着未来,那亲昵的模样,竟让他生出几分羡慕。
他已经能够确定,这梦境中的慕容月昙就是那日自己所遇见之人。
可为何慕容月昙不与他表明身份?
年少时的秦富贵牵着慕容月昙的手去讨要金针时,他眼前的场景也如同旋涡般被卷入其中。
刺眼的白光闪过,秦富贵只觉自己双目刺痛。他捂着双眼,好半晌才得以缓解。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化,不见少年秦富贵与月昙的身影,只有仆从往来于园中。
梦境越发真实,连傍晚的夜风都如此舒爽。
药香扑鼻,秦富贵这才得以确认自己依旧在慕容山庄。
他穿行在仆人们的欢声笑语之间,想找寻慕容月昙的身影,一小厮慌张奔跑,穿过他的身体,又因太过匆忙被台阶绊倒在地。
石阶被血色浸染。
小厮没有片刻停歇,爬起身来继续向院中跑去。
霎那间,秦富贵觉得四下一片寂静,欢笑声,虫鸣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氛变得凝重,他赶紧追上前去。
竟跟丢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小厮已不知奔向了何处。
“啊——!”
猝然,一声刺耳的女子尖叫划破夜色,随着狂风席卷整个山庄,连带着院中的烛火尽数熄灭。
时间仿佛停滞。
盈盈月光之下,山庄内的肃杀之气腾升,秦富贵暗道不好,他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咚!咚!咚!”
仆从们纷纷关闭院门。
秦富贵穿门而过,却又愣在当场。
呼救声、尖叫声、刀剑交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从们拿着笤帚、木棍试图对抗穷凶极恶的黑衣人。可他们哪是对手。那群人明显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山庄众人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
秦富贵捏紧拳头,飞身上前,企图阻挡这些人的残暴恶性,却穿身而过,狼狈倒地。
他愤然捶手。
惊雷划破夜空,院门被粗暴的踹到在地。
黑衣人肆意狂笑:“道长果然厉害,这护庄阵法竟如此不堪一击。”
秦富贵双目通红,攥紧拳头,他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跨过血迹斑斑的院门,一年轻妇人手持长剑,孤身奋战,却终究难以抵挡形如鬼魅般的黑衣人。
她的身影逐渐踉跄,直至双手被无情斩断,腥气刺鼻的殷红长剑残忍穿透她的胸膛。
此刻,秦富贵才发现那妇人是慕容月昙的二婶。
“娘亲!”
“妹妹!”
两声惊呼响起,秦富贵终于见到了慕容月昙的身影。
一切已晚,剑锋肆意划过月昙以及她小妹的脖颈,二人双双倒在昙花丛中,再无半点声息。
轰隆一声巨响,雷鸣声响彻整个山庄。
短短半个时辰,原本欢笑声不断的地方彻底沉寂。上苍仿佛也在为整个山庄的不幸而悲痛,终是决定用一场暴雨来祭奠。
尸山血海。
院子的血水没过脚踝,秦富贵终于回过神来,他颤颤巍巍地来到慕容月昙的身边,轻声唤道:“慕容月昙。”
“月昙。”
“昙儿!”
秦富贵觉得自己心中抽痛,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做这样的梦,梦里的一切竟如此残忍。他呼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他愤怒地质问着,周身的戾气不断冲击着所谓的梦境。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整个山庄开始土崩瓦解,如碎屑般飘散,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秦三儿,山庄众人皆已不在人世,我们被困山庄良久,求你,让秦晟大人重制地契送还山庄,让慕容家的冤魂得以安息。”
慕容月昙的声音骤然在黑暗中响起,秦富贵却遍寻不着她的踪迹。
“什么地契?哪里的地契?”秦富贵不断询问。
紧接着,秦富贵就觉得自己耳边一遍遍地响起月昙的声音:“将地契归还慕容山庄,将地契归还慕容山庄。”
黑暗将秦富贵彻底吞噬,白色的光束也在眨眼间消失。
引魂阵彻底失效,留下的只有一脸茫然与殷切等待的鬼魂们。
慕容月昙睁开双眼,目光所及是成阳伯府的方向,她的眉宇间划过一丝担忧。
世人畏惧鬼魂,经此引魂,即使秦家不愿与慕容家牵连,也必将地契归还。毕竟,秦富贵是秦家血脉,他们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不省人事被别人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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