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玄的预感果然成真,下山当夜,便收到了无尘道长的密音传输。言辞间,只是询问白云道长,并简略告知自己受伤之事。
对于陈青玄是否需要立即回青岩山,信中倒是只字未提。
寒风凛冽,漫天飞雪洋洋洒洒,轻轻飘落在疾行的马车上,转瞬化为点点冰凉的水珠。
秦富贵那怕鬼的毛病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次返程,他竟然主动提出日夜兼程,倒是让月昙与陈青玄倍感意外。
若非中途帮助了雾泉村复通的村民,想必此刻他们已到达益州城。
秦富贵百无聊赖,往马车中央的火盆中添了几块木炭,口中随意问道:“青玄,如今我经脉通畅,可否修习道法?”
陈青玄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道家典籍,连头也不曾抬起。
“我青山观门下弟子,皆需守戒不娶,连道侣都没有。你若真心向道,不妨上别家问问。”
秦富贵一脸遗憾,惋惜道:“亏了,我如此根骨奇特,你们这观中规矩实在与我不想符,痛失良才。”
陈青玄难得从古籍中抬头,目光掠过正在潜心修炼的月昙,好似无声道:“你这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秦富贵见陈青玄明了自己的心思,他倒是不慌,只是撑着下颚,静静地看着月昙修习术法。
这一路走来,月昙但凡有空闲,便苦练蓝若传给她的功法秘诀,虽不知已炼到何种境地,但那份不凡之气,已隐隐显露。
山野间一片静谧,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嗥。秦富贵忍不住掀开厚重的车帘,向外望去。
幸得陈青玄已在马车四周布下结界,否则马匹受惊,定会引发一场混乱。
***
马蹄声笃笃,日月交替,时光如梭。转眼间,他们已行至分岔路口。
秦富贵依旧没有回成阳伯府,他与陈青玄都打算在慕容山庄落脚。
对于秦富贵而言,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远比如何面对月昙更为艰难。养育之恩让他难以逾越那道界限,去逼问秦晟,那个小年夜的真相究竟为何。
前往慕容山庄的小径上,原本杂草丛生的道路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远处阻拦道路的破碎石牌门,也被移到了路边。
就连路上的积雪也已全部清除。这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却都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秦富贵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陈青玄,低声问道:“我观此处并无幻象,你且查查是否有何隐藏的阵法?”
陈青玄依言而行,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表示此处一切正常,并无异样。
慕容月昙亦是满面疑云,她凝视着秦富贵:“莫非是秦大人暗中遣人料理的?”
“恐怕不然。”秦富贵目光掠过那被细心归置的杂草,揣测道:“或许是某位善心人士出手相助。昔日于雾泉村传递消息时,仅告诫父母亲要提防那远亲和裘家,料想他们已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他性情豁达,对于幕后之人的身份并未过多纠结,“欲知何人行此善举,前去一探究竟岂不明了?”
秦富贵言之有理,这大雪并未停歇,而小径上的积雪并不多,显然是有人晨间打扫过。
三人伫立于山庄门前的青石阶上,忽见一人背对着他们,正专心致志地修补着门房上的瓦片,其右手衣袖空荡,即便如此,依旧不辞辛劳。
秦富贵朗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人似受惊扰,踉跄几步,险些失足坠下楼梯,幸得秦富贵施展术法相救,方才幸免于难。
“沅江?”
秦富贵与月昙异口同声,就连陈青玄亦是目光一闪,未曾料到,那位清理道路的好心人,竟是沅江。
沅江手足无措,紧攥着衣角,不敢抬头正视三人。
秦富贵忍不住追问:“沅江,你怎会来慕容山庄?”
沅江更显局促,他小声回应道:“念及姑娘恩情,在下无可去之处,便一路打听至此。姑娘妙手回春,往后,来访者甚多,在下便擅自做主,略作修缮。”
他衣衫单薄,失去功力护体,双手冻得通红,面对月昙三人,神色卑微至极。
秦富贵从须弥袋中取出一件披风,披在沅江肩上,“这雪这么大,怎么不等雪停了再修?”
沅江欲解下披风归还,却被制止。他惶恐道:“多谢公子大恩。”
“若等雪停,还不知是何时。积雪或会压倒瓦砾。”他说完,眼神不自觉的望向月昙,其中深意明显。
月昙当初未曾料到,此人竟会寻至此处。她轻声问道:“这些都是你打理的?”
沅江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还有秦家人帮忙。他们在临山建宅院,见我独自在此,便遣了人助我。”
月昙眉心微蹙,向秦富贵询问道:“秦家建庄之事,你可知晓?”
“未曾听他们提及,安顿之后,我即刻回府问问。目前也不知裘家是否有所动作,那噬魂丹终归是隐患。”秦富贵虽对秦晟的隐瞒心生不满,但心中挂念未曾稍减。
月昙移步朝山庄内行去,“先进去吧,山庄简陋,也不知是否有被积雪压塌处。”
出人意料,山庄内安然无恙,夜间的积雪,皆已被众鬼魂清理得干干净净。
主院内,众人围坐在火堆旁。
月昙三人将自己此行的收获一一告知,只是略过了其中艰险与见到蓝若残灵之事。
齐悦面露疑惑,不解道:“那聚缘楼的楼主,竟真的不计前嫌,还助你们脱困?”
月昙温柔笑道:“蘅芷楼主深明大义,认为我等挽回了聚缘楼的声誉,自然不会为难我们。”
然而,关于医典与百灵丹之事,众人却陷入两难之境。
白云道长显然与此事有关,但自梦灵渡一战后,他的行踪便成谜。要从何处寻得他的踪迹,实乃棘手之事。
屋内火盆中,柴火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月昙将手中已剥皮的橘子递给慕容娇,而后才试探性的开口道:“慕容氏重现江湖,定会引起诸多好奇。我欲借此机会,于六月之时举办一场医药大会,邀请江湖上所有的医门前来参加。至于大会的由头,便是百灵丹。”
齐悦瞬间明了,“你是想借此机会引来那幕后之人?”
“正是如此。”月昙解释道,“此人觊觎百灵丹之奇效,可此丹并未记录于医典之中,若放出风声,他定会前来。”
秦富贵赞同道:“此法可行。如此一来,那人定会借机窃取药方,也不失为可行之计。”
齐悦环视四周这破败的山庄,心中不禁忧虑,如此之地,怎能招待宾客?
月昙安慰道:“二婶,这些交于我来解决便好。”
夜色渐深,寒气逼人。齐悦领着慕容娇前往后院修炼,而月昙等人也各自回房歇息。
陈青玄在途中忽然停下,望向月昙,问道:“月昙,我可否在这山庄中四处走走?”
月昙点头应允,心中却对陈青玄这一路的心事重重感到好奇。此刻看来,他的心事似乎与这山庄有关。
“可需要我作陪?我对山庄颇为熟悉。”秦富贵拍了拍胸脯,自荐道。
陈青玄微笑着婉拒:“我一人便可,你先回去歇息,还可顺道问问沅江是否需要些御寒之物。”
此时,被带进山庄的沅江正在秦富贵二人的房中为他们生火取暖。待一切妥当后,他又悄无声息地回到隔壁房间。
陈青玄一夜未归,直至天色大亮,才带着一身疲惫回到房中。简单梳洗之后,未等秦富贵开口询问,便已沉沉睡去。
秦富贵昨夜并未休息好,此刻也毫无睡意,索性问了沅江秦家建庄的地址,打算过去瞧瞧。
刚准备出门,陈青玄突然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秦富贵望向陈青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打算去秦家新庄园的位置看看,你继续休息便是。”
陈青玄揉了揉双眼,翻身下床,开口道:“我们先去寻下月昙,而后你再自行前往也不迟。”
此番前来山庄,陈青玄心中藏着一个亟待验证的猜想。而昨夜一番细察之后,他已确信无疑,山庄周遭残留的布阵痕迹,正是出自白云道长之手。七年前的灭门惨案,乃至之后每年的围困攻击,皆有他留下的痕迹。
陈青玄觉得此事干系重大,因此便拦了秦富贵,想将此时告知他们二人。
晨光穿林,斑驳陆离地洒在院中,带来一抹温柔暖意。屋檐上的残雪在阳光的抚慰下悄然融化,沿着瓦片的缝隙,滴滴答答地落入墙角,汇成细流。
月昙初闻此讯,面上并无太多惊异之色。
早在梦灵渡时,她已有所预感;而在雾泉山偶遇蓝若残魂,更让她确信,每年必至山庄之人,确是白云道长无疑。她不解的是,陈青玄为何此刻提及。
陈青玄继续说道:“此事二位或许早已心知肚明。但今早家师来信,提及观中师兄弟曾在万药谷外发现了他的踪迹,不知这万药谷与他究竟有何瓜葛。”
“万药谷?秦家与之素无瓜葛,从未听闻家中人与之相识。”
月昙未将焦点放在秦家上,在她看来,秦家或许只是无辜卷入,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这背后的真正黑手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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