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后的日子，对祈妧渔而言，如同一场缓慢的凌迟。
她被接进了付家那座临海而建的深宅大院，美其名曰“熟悉环境”，实则是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她的居所是一座独立的小楼，雕梁画栋，陈设精美，推开窗便能望见那片她自幼熟悉的海洋。可这扇窗，却成了她与过往自由唯一的、也是可悲的连接。
付源对她的占有欲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他命人日夜看守小楼，连她去花园散步，身后也必有四名丫鬟紧随。他送来的珠宝绫罗堆积如山，却不准她保留任何从祈家带来的旧物，包括她最爱的那些贝壳收藏。
“你是付家未来的女主人，怎能留着这些粗鄙之物？”付源捏着一枚她珍藏的海螺，轻蔑地笑了笑，随手将它扔出窗外。海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远处的花丛，消失不见。
祈妧渔静静地站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言语。她知道，任何反抗都只会招来更严密的监控。
夜深人静时，她会取出宋润泽临别前写给她的信，那是她偷偷夹在鞋底带进来的唯一念想。信纸已经泛黄，边角因反复摩挲而起了毛边。
“妧渔，见字如面。京城繁华，却不及临渊海风清甜。昨日见一少女，背影与你有几分相似，我竟失神良久...”
每读至此，她的眼眶都会湿润。那个承诺会回来娶她的少年，如今身在何方？可知道她已身陷囹圄？
一个月后，付源开始带她出席各种场合——城中的祭祀、家族的宴请、甚至是官府的议事。他像是展示一件珍贵的战利品，向所有人炫耀他拥有了“鱼神转世”。
“看啊，这就是我的未婚妻，未来的鱼神。”付源总会这样向人介绍，手紧紧箍着她的腰，不容她挣脱。
人们的目光复杂难辨，有羡慕，有敬畏，也有不易察觉的怜悯。祈妧渔学会了在众人面前维持得体的微笑，像一个精致的木偶，任由付源摆布。
只有在极少数独处的时刻，她才会卸下所有伪装，站在窗前，望着那片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大海。
海风送来熟悉的气息，偶尔会有海鸟停在她的窗台，歪着头看她。她会悄悄地将一些食物碎屑撒给它们，低声问：“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叫宋润泽的人？”
海鸟自然不会回答，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直到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那天，付源喝得酩酊大醉，闯进了她的房间。他浑身酒气，眼神狂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所有人都说你是鱼神转世，说你有神力...证明给我看！”他用力摇晃着她，“让我看看你的神力！”
祈妧渔挣扎着：“放开我！我没有什么神力！”
“没有？”付源冷笑，“那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你毕恭毕敬？连我父亲都让我务必得到你？”他猛地将她拉近，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你是不是在等那个宋润泽？告诉你，他回不来了！他父亲因贪腐入狱，全家流放边关！你死心吧！”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祈妧渔瞬间僵住。
宋润泽...流放边关？
趁她失神的瞬间，付源将她按倒在床榻上，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襟。祈妧渔猛地惊醒，拼命挣扎，指甲在付源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贱人！”付源吃痛，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屈辱的泪水盈满眼眶，但祈妧渔咬紧牙关，没有哭出声。她死死地盯着付源，一字一顿：
“我宁愿死，也不会顺从你。”
付源被她眼中的决绝震慑，动作顿了一顿。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少爷，城主请您过去一趟。”
付源悻悻地松开手，整理着凌乱的衣袍，恶狠狠地警告：“你迟早是我的人，别妄想逃脱。”
他摔门而去，留下祈妧渔独自蜷缩在床角，浑身颤抖。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她摸索着下床，踉跄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脸庞和衣衫。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海面。在那一刹那，她仿佛看见海中有巨大的鱼影跃出水面，又迅速消失。
“大海...”她低声呼唤，声音破碎不堪，“如果你真的存在，如果你真的选中了我，为何不给我力量？为何不给我自由？”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哗哗的雨声。
那一夜过后，祈妧渔病了。高烧不退，意识模糊，整日说着胡话。付家请了多位大夫，都诊不出具体病因，只说是“忧思过度，邪风入体”。
在病中，她反复做着同一个梦：自己化作一尾红鲤，在深海中游弋。前方有一个发光的漩涡，诱惑着她靠近。漩涡中心，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呼唤：
“时候将至...归来吧...”
病势缠绵了整整一个月。当她终于能够下床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灵动的眼眸也变得沉寂如水。
付源似乎因那夜的莽行受到了付渊明的训斥，不再强行接近她，但监控却更加严密了。他甚至命人将小楼的窗户都加装了铁栏，美其名曰“防止病人受风”。
祈妧渔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她开始向付渊明请求阅读付家藏书楼的典籍，声称想了解更多关于鱼神的传说。
付渊明沉吟片刻，答应了她的请求。或许在他看来，这是她终于认命的信号。
付家藏书楼规模宏大，收藏着许多孤本古籍。祈妧渔日复一日地沉浸在故纸堆中，寻找着任何可能与鱼神相关的记载。
她发现，付家对鱼神传说的研究远超她的想象。许多她从未听说的细节，在这里都有详细记录——包括鱼神转世的特征、觉醒的条件，甚至是...强制觉醒的方法。
一种寒意从心底升起。付家父子对她的执着，果然不只是因为她是“鱼神转世”这么简单。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受他们控制的、真正的神。
某天下午，她在翻阅一本名为《海神异闻录》的古籍时，发现其中夹着一页泛黄的残卷。残卷上的字迹古朴，记载着一个名为“化神祭”的古老阵法。
“...身负神血者，若年满十六，可以己身为祭，引四海之力，强行化神...然此法逆天而行，祭者将承剔骨剜心之痛，神魂俱损...”
祈妧渔的手微微颤抖。她迅速将这一页残卷撕下，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袖中。
当晚，她站在加装铁栏的窗前，望着远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手中紧紧攥着那张残卷。
“化神祭...”她轻声念着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如果命运注定她无法以清白之身安然成神，如果她注定要被困在这黄金牢笼中任人摆布，那么，她宁愿选择这条最痛苦的道路。
至少，那将是她自己的选择。
次日，她向付渊明提出，想在十六岁生日那天，前往鱼神庙进行祭拜。
“这是临渊城的传统，”她平静地说，“鱼神转世应在十六岁生日时，在神庙中接受神谕。”
付渊明审视着她，良久，才缓缓点头：“可以。我会安排。”
祈妧渔微微躬身行礼，转身离去。在她低垂的眼眸中，闪烁着付渊明未曾察觉的光芒——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回到小楼，她取出一直珍藏的琉璃鲤鱼佩。这是当年那位神秘老妪所赠，也是她与宋润泽之间的信物。如今，宋润泽生死未卜，而她即将走上一条不归路。
“对不起，润泽哥哥，”她轻声说，眼泪终于落下，“我等不到你回来了。”
窗外，海风呼啸，仿佛是大海在为她悲歌。
笼中雀，即将振翅，哪怕前方是万丈烈焰，也要搏一次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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