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亲

“小五,朕叫御膳房做了些佳肴,今日父女相聚,一同用膳吧。”元思初语气祥和,倒是让元槿暂且放下心绪,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他们坐在桌前,只字未言,静静看着宫女侍从们将菜一道道放在面前。

菜上齐后,元槿迟迟不敢动筷,是元思初为她夹了菜。霎那间,她心里暗暗生出波澜,好似心里的冰块在慢慢融化。

枯木终逢春。

“边关大捷的喜讯已经传回来了,这一番祁鹤率军,连连打了几场胜仗。”元思初放下筷子,神情淡然,自顾自说了起来,“可使者来访,若要长久和平,需答应大宛一个条件。”

元槿眼皮跳了跳,默默放下了筷子,将双手垂放在衣裙上,轻声问了句:“什么条件?”

元思初沉默了片刻,元槿将头埋了下去,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和亲。”元思初望向元槿,说得更详细了些,语气冰冷,“将你送去和亲。他们说既派大昭公主和亲,便守诺不犯,可保百姓免受战乱苦。”

元槿抿唇,双手攥紧了衣裳,力道大到快要将其撕破。但须臾后,她抬起头,朝元思初微微颔首,扯了扯嘴角,道了声:“好。”

元思初也微微勾唇,旋即起身,拂袖,只留下一句:“朕会多派人来照料你,赏些金银珠宝,下月初五,便同使者一道,去大宛吧。”

走得如此干脆,好似一刻也不愿多留。

元槿跟了上去,原只能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眼神空洞,木讷地答道:“好。”

一声“好”字,似泣血,只是轻轻一声,却好像砸穿了地板,刺破了云霄,卷起了狂风,那一刻,元槿似乎将万千悲苦化作苦水,又咽了回去,所有说不出口的委屈都随着枯叶,一起掉在了尘埃里。

她回到屋里,才发现下人们已经将方才他们吃的饭菜已经收完。一切干净的,就像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化作了幻影,他们父女从未一同用膳。

若非看着流云宫来往的宫女,守在门口的侍卫,元槿可当真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其实从对她不闻不问的皇后命人给她赠吃食那一刻,元槿就早已生出怀疑,只是这一次她心存幻想,对父皇还存有期许,便只愿沉溺于此,不愿面对痛苦现实。

可到底还是来了,元槿觉得屋里太过沉闷,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便披上方才宫女拿来的大氅,仰头看天。

离下月初五,仅短短七日。

纵使元槿心里有苦要诉,但到底只能选择妥协。风又吹了过来,送来一阵寒意,她将披风裹得更紧了些,至少在和亲之前,她能感受几天公主的待遇。

忽而想起彩珠同她讲的话,原来她们早就知晓了,想来是就盼着谋划她和亲前的金银嫁妆。

元槿轻笑,倒也生不出气来。一想到身份低微之人尚能为自己的命运而搏一搏,但她却只能接受自己的宿命。

“条件”二字一出时,元槿便知晓会有不好之事发生,两地休战,无非以和亲换安宁。她想了一圈,到头来,确实只有自己。皇后与妃嫔们定舍不得旁的公主,唯有她,送去和亲也无人怜悯同情,无人为她道一句不该,无人会记得她的名字。

众人只会随口念叨一句,大昭五公主前去和亲。不在乎她的命运,只在乎她的作用。

背井离乡,远走异地。后半生的归宿,便是交给全然陌生的男子身上。想到这里,她心痛如刀剜。

“五公主,莫要立在外面了,吹凉了可不好。”卢嬷嬷见元槿立在门口,耳尖冻得泛红,连忙跑了过来,劝公主回屋。

元槿呆滞的进了屋,却转了过去,见立在门口的卢嬷嬷,那略微苍老的脸上,写着一脸的担心,良久后,她哑声道:“嬷嬷,你可是早就知晓了?”

卢嬷嬷颔首。

元槿望着卢嬷嬷,像找回幼时见到的乳母模样。可岁月在她们俩身上都留下了痕迹,元槿轻叹一声,往日便只能是往日,这深宫之中,谈何情谊。

元槿垂眸,只好偏过头,摆摆手,正想要叫卢嬷嬷退下。

“轻荷。”卢嬷嬷这一声,好似穿过了时间,让无数往事都浮在空中,硬生生在元槿心里回荡了好久。

元槿猛地抬起眸子,望向卢嬷嬷,眼里泛出泪花,声音也止不住的发颤:“嬷嬷还记得我的小名。你说这是母妃赠我的,叫你常常这般唤我,莫让我将她忘却了。”

泪眼模糊间,元槿看不清卢嬷嬷头上的白发,眼角的皱纹,只看清她好像还如往常那般,只要见元槿奔来,便会俯下身抱起。

她会擦去元槿的眼泪,叫元槿莫要哭闹,免得旁人看去,总会说两句闲话。

她会守在榻边,悉心照料生病的元槿,哪怕整宿不睡,也要让元槿睡得舒坦些。

她会为元槿裁布料,绣花纹,纵使宫女送来的衣裳大多不合身,但只要有她在,定让元槿穿得漂漂亮亮。

她会让元槿知晓自己的小名,叫元槿记住她的母妃。又怕元槿听了受刺激,便不告知母妃离去的真相,只是教会元槿其母不止叫娴妃,大名叫做沈琬,姜州刺史沈氏独女,若能出深宫,便去姜州寻她外祖父。届时,亦能告知远在姜州的他,沈琬的离去。

说这些时,元槿尚且年幼,听不懂其中道理,只觉卢嬷嬷唠叨,每每嬷嬷问元槿是否记下前往姜州的路线时,元槿常嘀咕:“只要嬷嬷记得不就够了,若真需要,自是问嬷嬷变好了。”

可一切都被打破了。

一朝下令,一句节省开支,便撤走了流云宫所有的仆从,最后,只留给元槿留了贴身丫鬟润叶。

从此整个流云宫,只剩下她们二人。润叶本是同元槿差不多大的孩子,却一人挑起重任,担下所有活,忙起来更是昼夜未眠。

元槿常去帮润叶,却被润叶拦了下来。

她现在都还记得,那年冬雪夜,烛火摇曳,润叶守在微弱的灯火下,眼睛微微眯起,努力学着给元槿裁新衣。

润叶本是粗心之人,针线活于她而言甚是困难,常常被针刺破手,元槿心里不忍,便会叫她不必再干。

而她却摇了摇头,满是冻疮的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公主,你身子金贵,怎可来做这些?润叶只是想要公主新年能穿新衣,况且公主生得如此貌美,就该穿些好看衣裳。”

元槿撇撇嘴,偏过头,怕润叶瞧见她眼底的悲伤,闷声闷气道:“若非你说,怕我都忘了自己快是公主了。”

润叶又被针刺破了,熟练地放在唇里,见不流血后又接着弄,生怕弄太晚了浪费烛火。听到元槿的话,润叶却稍稍严肃了些:“公主,莫怪奴婢多嘴,你该在奴婢面前自称‘本宫’。”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怎么跟卢嬷嬷一样唠叨了。”元槿答道,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她常常在想,或许自己并非真公主,不然怎会父皇连见都不愿见她?

烛火下,裁新衣,一针一线,尽是忠心。

可衣还未制成,人却倒地。点点烛光,彻底灭了。

元槿记得那一夜极其漫长,怎么都守不到天亮。她在流云宫里喊破了嗓,夜间巡守的侍卫,却无人愿意给她开门。

尤其是听说是要寻太医为一奴婢看病,更是不再理会元槿的哭吼。

最后,还是润叶握紧了元槿的手,苍白的脸上还是那副笑容,似是在安慰痛哭的元槿。

“公主,人各有命,你不必再去了,可莫要因为我奴婢惹了那些侍卫。”润叶眼里落下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在唇边,真是苦极了,“奴婢只是遗憾,未给公主制好新衣……”

“公主,你莫要哭泣,你要向前走,往后的日子定会比现在更好的。”

“公主,天凉定要加衣,能不下榻就不下榻,莫要冻着。”

“公主,若旁人送来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你也要能吃便吃些,可不能饿肚子。”

润叶的手愈发冰冷,元槿哭得快要喘不上气,瘫软在地上,浑身发颤,抽抽噎噎道:“莫要叫我公主……唤我轻荷……”

润叶却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动作轻柔地擦去元槿的眼泪。

“你比我大一月……我便唤你一声……”润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元槿要凑近些才能听得清。

“轻荷姐姐。”

话音刚落,润叶的手便都垂了下去,整个屋里,刹时一片沉寂。

静得只剩元槿的心跳声。

这漫长冬夜,元槿难受得连哭都快要哭不出了。她想怒吼,却发不出声音。

第二日,便有旁的侍从把润叶的尸首抬走了,元槿甚至连再看看她都不行。从此,她孤身一人,守在流云宫里,领着宫女拿来的一星半点饭菜苟活。

这一熬,便是无数个日月。

元槿回过神,望着面前在门口不肯离开的卢嬷嬷,似是有话要说。

“轻荷,我为润叶立了坟冢,她会安心投胎了。”卢嬷嬷咬紧下唇,顿了顿,擦去眼角泪接着说,“旁人以为她染了瘟疫,不敢沾染她,丢到了乱葬岗,是我从乱葬岗将她找出,将她埋进土里。”

“润叶这丫头,小时候我就觉着她听话,是个好料子,只是世事难料。我想,她下世投胎,还是愿意来见你的。”

卢嬷嬷说完此话,便走近了几步,眼眶湿润,与元槿对视,颤声道:“公主,世事难料啊……”

“但这条路,奴婢能同公主一道走。”

元槿应下,恍惚间,想起幼时,自己走路总会摔倒,卢嬷嬷与润叶便会同自己一起走。走着走着,元槿便敢迈出步子了。

给元槿取好小名后,才发现“轻荷”可以谐音“亲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命定的缘分!!

祁鹤宝快出场啦[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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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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