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个小神，敖宝村民称我为敖宝神。
敖宝村是一个欢乐祥和的村庄，村西不远处有一条波澜壮阔的河，名为敖宝河。
河内水产丰富。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村民世世代代以水为生，或捕鱼或航运，常年在水上活动，甚至有些不愿与亲人分离的人家，干脆一家老小都生活在渔船上。
几乎每户人家都供奉着我的画像，大部分都是祈求风调雨顺，在船上的家人可以平安归家，也有一小部分信徒有一些别的小愿望。
一般无伤大雅的，我感受到信仰之力或者亲耳听到都会满足他们。
家中富裕的信徒，便放上新鲜的供果，对着画像点起明灯燃起香，家中老人日日敬拜。
家中普通的，便只放上供品。
家中贫困的，连自己都有些吃不饱饭，就挂上自村中老人手里领来的画像即可。
那画像我曾见过，未曾染色的纸面上画的是个身着战袍长着獠牙的怪人，两手一手执锤一手执斧，面容狰狞，气势冲天。
我看见就呆在原地。
当时我想：第一次看见憨厚的村民供奉除了我以外的其他神仙，好似还是个孔武有力的武将神仙！
现在敖宝村民开始崇武了吗？
身后向门口走去的村民张三，见我直愣愣地看着画像，连忙走过来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喂！干什么呢！」他语气有些紧张，三两步走过来，拿下我手里的鱼竿、渔网，从后边按住还未回神的我，神色恭敬地冲着画像上的怪人拜了三拜。
我糊里糊涂地就被按着拜了个陌生的神仙。
拜完他拿着鱼竿拉着我，边出门边叮嘱：「别一直盯着敖宝神。」
我顿感天崩地裂：「敖宝神！！！？？？」
嗖一下收回迈出去的脚，我小跑过去，几乎趴在画像上，认真看了又看，还是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么丑！」
张三听到我这话，急了，只恨自己一个没留神就让我溜了，连忙捂住我这不安分的嘴，仓促地对着画像拜了又拜，就挟着我离开屋子里。
走了好远，直到看不见任何人家的敖宝神画像，才放开在他胳膊底下像鱼一样不停弹射的我。
「你小子！」张三严肃地看着我，「别对敖宝神不敬！」
我：……
我？别对我自己？不敬？？
多么小众的说法！
你们把我画的那么丑陋就是敬我了吗？？
我俩原本是约着去河边网鱼，现在我心事重重，也没心思说话，张三又是人狠话不多的性格，两个人就一路沉默着走到了河边。
我看着张三熟练的洒下渔网，熟练的架起鱼竿。
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憋得我心里难受，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三儿……那个……你看我长得丑吗？」
张三回头，警惕地看我一眼。
我顿时感觉这句话问得不合适了。
2．
虽然我是看着张三长大的，但是张三认识我，是在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张三去了县城，带着他那品类多样的鱼货，站在街上吆喝售卖。
不料被出来游玩的县令之女看到。
她瞟见张三黝黑的面孔，宽阔的肩膀，轻松拎起二百斤河鱼的有力双手，动作间薄衣遮不住的结实胸膛……
越往下看越满意。
那县令之女抬起纤手，用团扇遮住羞红的脸，非说这是天定的姻缘，张三和她就如同是话本子里糙汉和小娇妻。
就叫随行的下人把张三的鱼全买了。
当然，她想买的不止是鱼，还有一个以为做了笔大生意、兴奋得面色黑红的张三。
张三推着货车，跟着进了县令府，直感叹县令府的高墙，又看着府中下人将沉重的大门关上，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
另一边，张三媳妇曲云云做好一桌子饭菜，闲坐在院子里将小鱼开膛破肚洗干净，一排排晾晒，看着与张三一起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
等鱼干都晾晒好，她站在院门口左等右等，等到天色渐晚也不见张三的踪影，赶忙去问同去的邻居，一问才知张三竟然早早就卖完了鱼。
邻居也纳闷：「三儿应该早就回来了。」
「他上午遇到个大主顾，包了他所有的鱼货，我们见他一直没回坊市，还以为他早就回到家中了呢。」
曲云云这才慌神了，忙回家拿上些东西，跟一些刚得知消息的邻居出去寻找。
而我在做什么呢？
我坐在县令府柴房的房梁上晃着腿，看着下边被五花大绑不停挣扎的张三。
张三昨日将鱼货送到府中，就被安排在厨房旁坐着，等了一两个时辰，迟迟不见有人来付给他银钱，他心中火大，暗自嘀咕。
「这么大个县令府，竟是没人管事的吗？」
「不能收了我的鱼货不给钱吧？」
但转念一想，这可是县令府！县令总不能知法犯法吧？
又等了一个时辰，屁股就像长了钉子，他实在是坐不住了，就想出门找个管事的问问。
一出门就发现庭院外有两个人守着，他走上前刚想询问，就看见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迈步进门，丫鬟身后有一位姑娘，身着紧身窄袖蔷薇色长裙，款款行动间衣摆上暗金绣纹在阳光下晃了张三的眼。
张三只看了一眼，未来得及看清几人的脸，就慌忙低头，后退几步避在一旁。
他不识得这姑娘是谁，只凭借那衣料就知道这是位贵人。
3.
与云云新婚之时，他曾来县城里给云云购置新衣。
他本意是买几件时下正流行的成衣，但是云云去成衣店挑了又挑、看了又看，看得直摇头，最后拉着张三出来了。
张三疑惑：「媳妇，怎么了？」
难道是没有相中的？明明自己媳妇白净秀气，穿哪件都好看呀！
张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曲云云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拽了拽张三的袖子。
张三会意，弯下腰。
曲云云附耳过去，小声说：「太贵了。咱们别在这儿买了。」
张三明白了。他眼含爱意，抬手怜爱地捏了捏曲云云的小脸。
「我有银子的。」
他从年幼之时就攒自己的老婆本，就是等着这一天，给媳妇买这几件衣服毫不心疼。
张三一拍胸膛：「媳妇，放心买。」
看着张三裤子上的补丁，曲云云摇摇头。
曲云云是过苦日子长大的，一件衣裙三、四百文钱，张三舍得花在她身上，她却舍不得。
她拉着张三去了衣料店。
就在那时，张三见过这种衣料，衣料店一匹棉布五百文。
而这位姑娘身上的料子，店里一匹二十两银。凭着这件衣服，张三也知道这大概是位贵人。
官家的贵人最怕冲撞。
他只是想卖鱼赚点小钱，不想惹麻烦，只能杵在角落，等着贵人离开。
听见一阵脚步声，贵人穿着镶着玉石的鞋子轻踩在他面前。
「喂！」
张三闻声抬头，看见贵人以扇掩面，娇俏地站在自己身前，距离近得令他心慌。
他慌张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石头，狼狈地摔坐在地。
「呆子！」
贵人娇笑着嗔了他一句，转头又冷漠地斜瞥了左侧的丫鬟一眼。
左侧的丫鬟会意点点头，冲着庭外看守的两人比了个手势，门外二人就自外将院门关好。
院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张三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
他爬起来跪下，磕磕巴巴解释：「贵、贵人……小人只是来卖鱼的，无意冒犯贵人！」
「小人这就离开！」
刚要站起来，就看贵人抬脚，那精致的鞋子毫不犹豫地踩在他身上。
贵人娇声说：「欸？别急着走呀~」
张三整个人僵在原地，感觉那脚轻抬，暧昧地蹭了蹭他的腿，像是情人间的调戏。
他反应过来直接后退一步。
「姑娘自重！」他脸色阴沉下来，疾言厉色，「小人已有家室!」
没想到那贵人停顿一下，冷了脸，慢慢收回脚。
「哦？」
「是哪家的贵女？」
张三一脸忠贞不渝。
「不是谁家的贵女，但是我们自小认识，已经成婚很久了，她在我心里就是最好最美的女子！」
「请您不要戏弄小人！」
贵人轻蔑冷哼，缓缓弯下腰，腰间环佩玎珰。
「拒绝我？一个乡野村妇，你说她是最美的……」
「那你睁大眼睛瞧瞧，你看我长得丑吗？」
她拿下遮脸的扇面，露出顾盼生辉的眼、妆容精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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