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书房中,县令与其女对坐煮茶。
县令已年过五旬,两鬓斑白,身材瘦削,一身长衫坐在榻上,动作间两袖仿佛空空荡荡的。
「乖宝。」
县令抬手斟一杯茶,思忖片刻,说道:「那张三……已有家室……实在不是良配。」
县令之女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握在手里,面上有些苦恼。
「女儿也知他已有家室,但是女儿对他实在是中意得紧。」
「再中意也要讲究方法。」县令苦口婆心,「用什么办法不行?威逼!利诱!至少得让他先和离!怎么能直接把人绑回来?」
她毫不在意:「这有什么?之前的那些人……」
我本来隐身于侧,闻言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怎么着?我这听着还有好多人的事儿?
「之前的人是罪身!是贱民!」县令直接打断她的话,「身契握在咱们手里,我管不了你,你怎么胡闹都可以!也不会传出什么丑闻!」
「但是这张三是平民,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他也不愿,在一起也无非怨偶,怎可强求……」
县令的嘴滔滔不绝说起一些不可逼迫良民的教育言语。
她默不作声听着,最后只说了一句,就堵住了他的嘴。
「若有他相伴,我以后身边只有他一人。」
县令有些惊讶,继而脸上有了喜色:「只想要他一人?」
县令之女点点头。
县令心中开始快速衡量。
老来得独女,殊为不易。
外人只知道他将幼女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爱护,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却不知其中另有隐情。
他这女儿幼年活泼可爱,却在她十岁那年的元宵之日走失,他与老妻伤心欲绝,不停寻找,终于在数月后找回幼女。
只是女儿变得沉默非常,他多次询问女儿缘由,不得结果。只能当是受到惊吓,增派了许多签了死契的下人日夜守护女儿。
如此几年后,女儿日渐开朗,他也非常欣慰。
没想到有一天,竟然撞见女儿同当初派来的几名下人厮混一起,他惊而大怒,将女儿痛骂一顿,身边皆换成丫鬟。
没想到女儿神色不变,没有丝毫慌乱,转头就三尺白绫挂在了房中。
幸好被丫鬟发现,救了下来。清醒过后,她直接簪子向脖子插去,又被下人制止。
如此反复多日,弄得老妻日日垂泪,他这才发现,女儿竟是叛道离经。
罢了罢了,以后在府中一辈子,就当养了个儿子,也算是承欢膝下。
所以即便今日女儿行事如此大胆,他也只是大怒之后,叮嘱下人不要走漏风声。
实在是收拾烂摊子收拾惯了。
不过听见女儿以后要收敛行径,真是令他大喜——既然如此,这张三也是可以被勉强一下的。
县令面色缓和,应了下来:「若你能从此以后只有他一人,那倒也好。你身边的那些人,爹会处理掉。」
「来吧,尝尝厨房新做出的点心。」
我看着这二人重新恢复父慈女孝的模样,心中反复思考。
县令或许不知其女性情大变的原因,但我却已经略猜到一二,只是还需要证实。
8.
夜深人静之时,县令之女披着一身黑色斗篷,提着灯笼,悄然出府。
我:谁家好人大半夜打扮成这样出府?
行至一处宅院,她观察四下无人,便推门而入。
我随之进入。
老宅破旧不堪,院内杂草丛生,房门歪歪斜斜的倚在门框上,上面厚厚的一层灰尘。
县令之女踏入房中,地上鼠蛇逃窜,她恍若未觉,走到房间深处。
屋内的破败程度不亚于屋外,唯有一处格格不入。
梳妆台、梳妆镜以及梳妆凳上干干净净,梳妆台中间有一炭黑方形凹槽。
县令之女坐于镜前,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一张符纸,放进凹槽之中。
符纸触碰到凹槽的瞬间无火自燃,极其明亮却燃烧极慢,火光晃动间,镜子上映出的却不是县令之女的脸,而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翁。
我看见县令之女闭上眼一动不动,周身阳气从七窍溢出,被镜子吸入。
镜中老翁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睁开浑浊双眼,喟叹出声。
「这么多年了,其余人都叛逃出去,被我一一捏死。还是你听话。」
我脸色骤变。
怎会是他?
这声音就算再过几千年我也不会忘记。
但是怎么会是他?
只见镜中之人深吸一口阳气,陶醉其中。
「这阳气浓厚精纯,你有心了。」
县令之女睁开眼,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弱:「能、能够为宗主办事,是我的荣耀。」
她仿佛一个装满「水」的罐子,现在「水」被倒空,明晃晃地露出罐子的内里。
我猜对了一部分,这县令之女是纯阴之体。
至阴至阳,互为两端。
世间之人多是阴阳平衡,少部分偏向于阴体,或偏向于阳体,不拘男女。
阴体被阳体互相吸引,世人称其为一见钟情。
纯阳纯阴之体,更是容易对另一端的人情难自抑。
我看被处理的几个男人,皆是这府中阳气顶顶旺盛之人,县令之女体内虚拢阳气,又对这些人并无爱意,便猜测县令之女用这些人采阳补阴。
那张三是纯阳之体,只这一点便胜过几十个普通男人。
怪不得小张三一眼就被看中。
只是她没想到,是人世间的感情,比什么阴阳吸引都更加难测。
县令之女低声说:「宗主,我找到一个纯阳之体,或许对宗主伤势恢复大有裨益。」
老翁眼露精光:「真是老天助我!」
县令之女声音有些羞愧:「只是弟子修为不精,这么多年也只学会这虚拢阳气之术。隔着此镜,即使有纯阳之体,弟子也无法转换过多阳气为宗主所用。」
县令之女迟疑片刻,还是有些惶恐说道:「弟、弟子想着,不如将此人带到宗主面前,宗主修为高深,定能更好的利用此人。」
老翁眯了眯眼:「你想来找我?」
县令之女连忙否认,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声音颤抖:「弟子还在此处,月月为宗主效力。弟子派人将此人送至宗主处,对外就说是弟子的夫君,探望远亲。」
老翁阴森地盯着她半天,突然笑了。
「好徒儿,这么重要的人,本尊不放心别人送来,你亲自给本尊送过来。」
县令之女汗流浃背:「不不不、弟子不知宗主身在何处……」
老翁两手结印,一缕白丝从镜中射出,直直插入她的心口,瞬间隐没。
县令之女犹受重击,捂着心口,跪倒在地。
「就算你将人送来,本尊也需要告知你本尊的位置。」
「好徒儿,此丝会指引你本尊的方向。来吧。亲自将人带来。」
说罢,铜镜画面晃动,符纸烧至尽头,发出耀眼白光。
随即房间陷入黑暗,只留下县令之女痛苦的喘息。
我冷笑一声。
此术法名为千丝引,本是一种寻人之术,常用于同门之间的相互找寻。
施术者直接将此术施加人身,中术者离施术者三里以外,被施术部位会向施术者拉扯,一般施加于手,会简单而直接的指引对方方向,距离越远,拉扯感越重。
但是被此人当做邪术使用——心脏脆弱,任何拉扯对心脏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故而施加于心脏,迫使对方尽快回到自己身边。
多年过去,还在以此等法术控制别人,真是该死。
县令之女缓了口气,撑起自己,重新燃起方才不小心熄灭的灯笼,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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