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死了?”江夜问,目光望向一个氤氲灵泽的玉筑池子。
宋醉道:“是。”
从月佘宫想通了之后,江夜就回了禹岁宫,很快就领着宋醉到了他、或者说专程设给青龙方神养神养灵的殿宇。这一处殿宇也在禹岁宫内,占据北面一角,悬顶正对着天穹之上东方青龙七座星宿的龙首,两只玉雕的白鹤守门,每日日月交替的时段,这两只仙鹤还会随之吐气,以表明这殿内一切无恙,仍旧是八荒**之中,最适宜养灵的地方。
彼时他们在这殿宇内,上阳和莫白被稳妥的泡在池水里,面色红润,模样和熟睡的人一般无二。宋醉往池水里注入了一些自己的灵气。因为和宋浔见了面,知道宋浔散灵用的是什么法子,聊也就都聊到了那个想用阵法救人的事情上了,也就很自然而然的,和宋辞聊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江夜道:“你认识他?”
宋醉道:“他长我许多岁,算是前辈。不过他已经走了一万多年,叫什么名字,我也早忘了。”
江夜不语,手里拿着宋醉给他的那块碎石,说是天虞山上的。他握着运灵,旋即睁眼。
宋醉看向他,道:“怎么样?”
江夜道:“这上面有如梦令的残灵,不然就是天虞山还有一个如梦令,不然就是邪灵身上残带着的。”
宋醉道:“还有如梦令?”
江夜点头:“很大可能是陈见欢布的,毕竟天虞山是他和钟无忧初见的地方,人死不得复生,但留一些幻想还是可以的。”
意思就是,陈忘可以在钟乐死后不久,在天虞山又倾注灵力打造了一个庞大如华胥梦的如梦令,专供他去见已经死去的钟乐。
宋醉道:“既然是如梦令,那北冥定有方法。”说着,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摘的那两朵无忧花。
灵光一闪,宋醉运灵将无忧花唤了出来,那多雪白的无忧花挟带灵光,在雾气中忽上忽下飘了一会,最终随着宋醉指尖的动作,散成了几瓣花,又化为粉末状的东西,像雪一样,落进了水池中。
这朵无忧花使江夜想起之前被他拒收的那块帕子。
水池开始泛起涟漪,从上阳与莫白身上,一些深色的东西逐渐褪下,他们身上的黑线而逐渐后退。
宋醉皱着眉,专注看着池中二人的变化。
江夜此时还在想那块帕子。他记得那个时候,在门外雪,他装成重病的样子让宋醉救治,最后宋醉临走时,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但碍于他那些只是留了两抹灵气在那边,听不真切,也就没记太清。
池中的水还在翻动,像是有鱼在池中戏水一样,泛起许多涟漪。
上阳与莫白均是闭着眼皱起眉头,等到黑线一路退到脖颈的位置后,他们面露痛苦。黑线继续往上退,池子里的水也开始变浊,当是池中灵气与外来的邪灵相冲突。
最终,只见上阳与莫白闭眼皱眉,双双吐了一口血,池子里的水由黑转淡,而那些散落一池的邪灵一一凝聚,受仙宫灵泽的压迫,挣扎着往一个方向聚集去。
宋醉随着那个方向望去。
正是北方。
忽然,江夜转身没厘头地问道:“离人,你之前为什么怨我没有收你的帕子?”
宋醉莫名其妙:“什么帕子?”
“……”江夜心抽了下,道,“就是,在门外雪的那块帕子。”
宋醉想了想,道:“我那时有给你帕子吗?”
果然不记得了。
为什么还要问呢?
宋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夜道:“没什么。”
宋醉分明感觉到江夜有愠怒的势头,却没在意,道:“你看到池中的邪灵了吗?”
江夜应声看了过去。
那些集聚在一起的邪灵,现下正试图冲破这殿内的灵泽,不时就要撞向池壁,而且一次比一次重。虽然都是徒劳无功。显而易见,这些邪灵是在往北的方向冲撞。
北方。
北冥。
北冥还有什么?
宋醉走到上阳和莫白身侧,两手齐用,一道给二人诊了脉。得了脉象后,宋醉面色好转,松了口气。
宋醉道:“他们身上已经没有邪灵的干预了。看来药引是无忧花。”他捞出水里上阳的头发,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可是谁会愿意把无忧花给凡人用。”
难道真的只能任由昭合就这样病下去?
“贺听淮是树神,”江夜忽然说到,“我的意思是,贺听淮如今守着无忧树。”
宋醉道:“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然后就真的陷入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无忧花药引的事情上去了。
宋醉道:“还是赶紧去往北冥吧。”
江夜道:“要去天虞山看看吗?”
宋醉道:“去天虞山做什么?”
江夜道:“和你兄长说一下天虞山如梦令的事情。还有,我觉得那个如梦令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
江夜:“你没有发现,当年出了如梦令的人,现在都跟遭反噬一样,各种毛病层出不穷?”
宋醉迟疑了一下。如果是这么说,那当年那个如梦令,本该非同小可,个中细节,却被他们就这么忽视了。
而且天虞山那些死灵,一开始也是在如梦令里出现的。
宋醉忽觉一丝不安,这前前后后几十年,谁会想这么做?他试探道:“比如呢?”
江夜道:“比如,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经常忘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是北冥……”
“如果是北冥,那当年的判决,可能就要改一改了。”
宋醉道:“怎么改?难道真的要讨伐北冥吗?”
“也没有那么麻烦,”江夜道,“千错万错全系北冥那几位位高权重的神君,挪了他们就可以,清君侧。被江图良带回来的羊妖,薛成期,东境有意栽培她做北冥下一任冬神。”
宋醉道:“那陈见欢呢?”
当然是剖仙锁了。江夜默想。
江夜道:“陈见欢吗?可能会送去断章台,让他和钟无忧相会吧。”
“……”宋醉默然片刻,仔细一想其实江夜这个人算不得善良,而自己也曾被威胁过,于是斟酌了措辞,斟酌了一会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直接不说了,等着上阳与莫白两人醒来。
江夜忽然开口道:“陈见欢有自己的罪状,飞升的时候洪水害死了那么多人,把死人坑美其名曰飞升谷就算草草了事,没有交代了,北冥出事拖钟无忧下水,如今又害得昭合。三界本就重视共生共和,他却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次不够他千刀万剐。”
宋醉略一思忖,道:“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陈见欢好端端一个方神,担着守卫一方的职责,却落得这样一个臭名声。”
纵观古今,能把自己的名声败坏到这个份上的,陈忘得是独一份了。
正这个时候,从门外走进一个小仙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唯恐惊到殿内的尊神,走进江夜后,就行礼,道:“禀方神殿下,近日盛会昭武殿飞升了几名仙君,如今正在紫阳殿,东境大帝传话,请方神殿下前往紫阳殿,为飞升的仙君任职封称。”
江夜道:“知道了,你先去回话,我随后就到。”
那仙官道:“是。”遂退身出了殿宇。
江夜看向宋醉,道:“让他们再在这边躺一会吧。你守着他们吗?”
宋醉道:“不了。他们祟气已除,不必再担心。我想去雾失巷,问贺听淮打听打听无忧花。”
*
雾失巷。
巳时的梆子刚刚敲过,满城就开始落雨,起初是灰蒙蒙的细雨,到后来越下越大,连同瓦檐上青砖上的细雪,都一道消融了,往雾失巷尽头的河渠流去。
纤云斋里,挤挤攘攘各色病人,大多身上都被施了仙法,病气暂时不会流泄出去,再危害其他人。
宋醉与贺枝在阁楼里谈话。
“……无忧花吗?”贺枝小声道,“无忧花自从几十年前钟无忧死的那一次,就再也没开过,这几年跟蔫吧了一样,萎靡不振。不过无忧树尚且枝繁叶茂枝干粗大,无忧木可以吗?我可以折一些枝桠过来。”
宋醉道:“也只有如此了。”
贺枝感概道:“果然病从何起就要从何而治,解铃还须系铃人。嗳,你说,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想起来,倒真是大难当前,急糊涂了。”
闻言,宋醉想起江夜说的那句,会不会他们所有人身上都还有如梦令的残留在身上。
贺枝又道:“对了,方神殿下呢?他没有和你一起来?”
宋醉随意回道:“江夜去见几位刚飞升的仙君了。”
原来如此。贺枝想。原来是又有人飞升了,那当是喜事一件,江夜应该去的。
等等……
江夜?!
“江夜”这两个字,他娘的,从宋醉口中冒出来的?!
贺枝难以置信、震惊错愕、嗔目结舌、退避三舍地看向宋醉。
宋醉从容不迫地看着贺枝,以为他们既然都知道江夜的事情,那江夜就会告诉贺枝和祈福,他知道了东境方神并非江深的事情。
那贺枝在这震惊什么?
贺枝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你,你管方神殿下叫什么?”
宋醉略一蹙眉,道:“他没和你说吗?”
贺枝此时什么神仙仪面都顾不得了,心想说个鬼,你知道了这件事情竟然还活着,太他娘的不正常了。
宋醉道:“看来是没有。”
贺枝不回话,一言不发,跟看什么稀罕物件一样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着宋醉,直到他看到了宋醉身上那个玉佩。
这玉佩,不就是之前江夜那个被祈福勒令不要用的禁术吗?
原来是操纵术。这样看来就正常了,他还以为什么呢。
等等。
贺枝跟发神经一样,伸手拿起宋醉身上佩着的那块藕花玉佩,仔细端详过后再仔细端详。他的神色先是由疑惑,到疑虑重重,到万念俱灰般的无望。
去他娘的正常。
贺枝想,这玉佩如今是没有灵力再供着,已经不能起到操纵的用处,充其量做个玉佩做个装饰了。这是其一。其二,既然操纵术都没有了,江夜还把这玉佩送给宋醉做什么?
再一联想此前江夜对宋醉的态度。
贺枝长了江夜几百岁,可以说是一起玩到大,他不敢说自己是最了解江夜的人,但是普天之下,确实找不出还有谁能像他这样了解江夜了。
不会吧?
不是吧?
真的假的?
苍天啊!
贺枝松开手,转过身不敢再看宋醉。
苍天啊!!
贺枝无声哀嚎。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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