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依旧清冷,却毫不掩盖言语中的质问。
宋夏抬头,视线触及到熟悉下颚,心莫名安定下来。她缓慢阖眸,莞尔间哑声道:“傻瓜,你不该趟这浑水...”
江月白掌心搭在她腰间,长睫如扇低垂,目光温柔而坚定:“别担心,我会带你出去。”
嘈杂声仿佛瞬间停歇,耳畔只能听见彼此呼吸。
宋夏的指尖依偎在他胸膛,唇角难掩笑意:“嗯。”
只此一字,却像在许诺生死与共。
江月白手背泛起青筋,放轻动作将她搂得更紧,仿佛在对待着极为珍贵之物。
相拥着共享体温,此后就不再畏惧风寒。
宋夏经历过方才的苦楚,几乎已经完全丧失力气。
她喘息着,勉强看向对岸高台,眸色难掩揣度。
蓝袍修士皆如鸟兽般散去,诺大个台面,只留下李景之一人。
他仍负手而站,发紫的嘴唇紧抿成线,神情透着病态却疯狂的狠戾。
“呵。”
李景之将字节挤出贝齿,“竟会有仙骨护体。”
风起,残云席卷天空。
江月白穿过迷雾径直看向李景之,腰间木牌闪烁荧光,在阴暗中如羽箭一般。
两人对视着,视线对及如剑锋相遇。
后排修士相觑而视,身形畏缩着,竟无一人敢打破沉寂。
半晌,李景之朝前迈出半步。
那些人受到惊讶,慌乱之中仍不忘躬身做礼,姿势因颤微而显得十分可笑。
李景之没有顾及信徒,缓慢启唇:“老朽不知她身份,无意得罪仙者。”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江月白抬首,向来清冷的神色似有愠怒:“你既知道犯错,为何还高站原处?”
他并未有尊称,眉宇间显出几分威严。
话落,又是长久沉默。
修士们见这个未及二十的少年人,在用斥责语气对首领说话时,表情终于浮现些许不满。
这种情绪飞快扩张,几乎即刻就转为愤怒。
人群开始骚动,他们缓步离开庇护,手指探向袖间符咒。
对抗,仿佛将要在无声中诞生。
宋夏勉强退出怀抱,踉跄着稳住脚步,张开双手将江月白护于身后。
她脸色惨白,笑容虚弱无力:“待会快些跑,我撑不了多久。”
江月白胸口一滞,忙欲伸手将她拉回。
恰时,前方却传来骚乱。
宋夏顺势抬头,眸子狠狠怔住。
高台处,李景之躬身做礼,花白长发垂落肩膀,姿态竟是卑微如尘。
修士们一片哗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李景之目光对及足尖,哑声道:“登仙阁冒然行径,望仙者责罚。”
此言既出,宛若发起信号。
原本呆立的修士借拂袍抱拳,道:“吾等知错,望仙着责罚。”
话音回荡在山谷,惊散枝头歇鸟。
宋夏转过身,磕绊半天才拼凑成话:“想不到你还挺厉害...”
江月白无奈笑,神情温柔:“我既已提前承诺,为何还要上前。”倾身,唇畔抵在她耳尖,“难道就这般不信我?”
温热气息拂过耳垂,瞬间惊得心尖战栗。
“当然啦。”
宋夏别扭地躲开,摆手掩饰慌乱,“就你这瘦弱身板,我单手就能打三个。”
话落,传来笑声。
江月白一改威严做派,眉宇间浮现孩童般的欢喜。
宋夏下意识想再扯开话题,视线触及他笑颜,却莫名说不出话来。
她怔然看去,那枯死的心仿佛又跳动起来。
李景之率修士道歉,已然是做出他最大的让步。自成年起,他鲜少再向旁人低头。
江月白点到为止,没有再出言斥责。
李景之自然顺台阶而下,派修士送他们出宫。
回路不同来时,眼前并未被布袋遮盖。
宋夏拽住江月白衣袖,一边朝前走,一边打量起所谓的‘登仙阁’。
她走过厅堂,特意转眸去看,却不见原先摆放的石台。
阴森雾气悄然退去,以至连烛火都耀眼几分。
红纱屏障之后,端坐着的身影亦然消失,风拂过,再没有华贵衣角。
宋夏难免又想起温娉,一股感同身受的愤恨感油然而生。
她虽未与姜哲见面,却已在心中勾勒出其负心的形象,转而对温娉愈加同情。
单纯的妖精,竟轻易相信男子承诺...
宋夏愈想愈难受,看向江月白的眼神都连带愤怒。
后者不知自己被迁怒,仍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宋夏避开视线,随意问:“你为何会知道我在这里。”
江月白看向修士,说:“这些事,我回去告诉你。”
宋夏轻嗯了声,并未再做言语。
一路无话,七拐八绕地终于看见城门。
待两人走出暗道,修士才从怀中掏出物件,双手呈上:“阁主嘱咐,将此物归还仙者。”
光亮拂散而过,银链桃花折射金辉。
这修士见他不接,腰身又低几分,小臂高举,姿态更为恭敬。
江月白侧目看向宋夏,眼神似在问她意见。
宋夏纠结地看向躬身之人,眉头松开又皱起,片刻猛然夺过物件。
她戴好银链,感受着妖气涌入身体,神情舒缓许多。
修士这才垂手,却仍是一副恭敬模样,颔首立在二人面前。
宋夏蹙眉,不耐道:“还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说:“阁主吩咐,让我待二位入内室休息。”
“不去。”
宋夏想也没想,摆手拒绝,“我们自有去处,不劳李景之费心。”
修士一怔,拇指磨搓食指指节,表情纠结而显出苦恼。
他没法违背李景之,又说无从宋夏,只能求助般地望向那位白衣公子:“仙者,你看这...”讪笑着收住话音。
江月白下颚微昂:“你且告知李景之,他的内室规矩甚多,我等山居野人住不习惯。”
修士冷汗沾湿鬓角,却仍固执地看向对方,企图等待缓和机会。
江月白睥睨道:“怎么,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匆忙躬身作礼,惊慌失措地禀报去了。
宋夏抱手说:“真不知道李景之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信徒。”
江月白垂眸莞尔,言语温和:“走罢,我们回去再说。”
事已至此,已然没有再掩藏身份的必要。
宋夏大步走在街上,佯装没注意百姓们厌恶的神情,藏在袖口的手悄然攥拳。
忽地,似乎有人在喊‘姐姐’。
她心神一动,转头在畏缩的人群中看见熟悉身影。
孙芸揽着金宝,表情有同样的责备,仿佛在怨恨曾对她表露善意。
孩子不懂发生何事,仍挥舞小手想奔向她,奈何被母亲强制护在怀中,挣扎着无法动弹。
目光冰冷如剑,毫不掩藏怨恨。众人在沉默中怒吼,眼神凶狠得仿佛能将她撕裂。
宋夏突然有些想笑,唇角拉扯着,片刻只抬头看向天边残云。
云色层叠,像是座压在心头的重山。
她长长吐气,将脊背挺得更直。
忽而,腕部感受到温暖。
江月白拉住她的手,眉宇间皆是关切:“是众人误会,你不必为此难过。”
“谁难过了?”
宋夏噗嗤笑出声,眼角泛起细微的红,“我好歹活过三百年,才不会为这些小事费心。”话落,飞快转过身。
江月白指尖磨搓她腕骨,动作轻柔而略带安慰:“好,待事情了结,我们就回家。”
宋夏微怔,克制着不去看他,嘴唇轻颤,却将话语抿于贝齿。
江月白的手顺腕部滑落掌心,终是五指相扣,提步带她向前走。
宋夏凝眸看向他侧颜,许久才垂首,长睫遮掩眉眼笑意。
他们穿过人们审视的目光,并肩往共同的方向去。
宋夏推开南街客栈的门,那店家应声抬头,见来者是她肩膀明显僵硬。
江月白挡在她身前,礼貌道:“我们有事相谈,还望莫要打搅。”
店家明显被知晓情况,虽用目光打量宋夏,态度却是恭敬:“知道...您请上楼。”
宋夏心里吃味,抿唇佯装要走,又对方松懈时猛然回眸瞪去。
老者被惊到,‘哗啦’一声,砰落桌案算盘。他赶忙弯腰想捡,指尖却颤抖得无法着力,嘴唇逐渐苍白。
宋夏哼地挪开视线,重步踏上阶梯,身影消失在拐角。
江月白抬眸见看不见她,才拂袍弯腰,将算盘还给老者。
对方手仍在抖,话音破碎:“多,多谢。”
江月白无言,只颔首浅施一礼:“内子调皮,望你莫要怪罪。”
话落,店家抖得愈加厉害,算珠都在松松作响:“不怪,不怪...”
江月白脸色缓和,又道了句‘多谢’才缓而上楼去。
待脚步声渐远,店家如同撤去丝线的木偶,轰然瘫地而坐。
“解决好了?”
宋夏手肘撑在栏杆,托腮问。
离平台还剩两节台阶,江月白抬头看她:“嗯,不过你没害人心思,何必再吓他。”
宋夏想起那打量的眼神就恼火:“谁叫他到处乱看,活该。”
江月白站稳身形,细眉舒展似要再劝。
宋夏忙伸手去开门,双眸仍望向他:“到此打住,不许再念叨。”
江月白的话正要出口,闻言忙抿唇收住,眼神有些无辜。
宋夏几番抬眸,终妥协般地侧身让路:“行,进屋再说罢。”
他这才莞尔,乖巧地轻嗯了声。
许因离开时忘记关窗,风钻出敞开的门吹起耳畔乱发。
宋夏鼻尖轻皱,隐约嗅到某种熟悉香味。
她思索着,顺势看向屋内,待视线落在桌案,双眸却狠狠怔住:“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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