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凝聚成团,温娉依坐在案旁,手指烦躁地逗弄蝴蝶,娟秀面容上愁眉未展。
她腰脊姿态僵硬,却在听见开门时‘唰’地起身,双臂交错胸前,显露出些许愧疚。
宋夏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温娉扯出笑,表情却十分难看:“宋姑娘...”启唇,声音难忍苦涩,“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宋夏元眉轻蹙,下意识朝身侧看去。
江月白拢袖迈进屋内,转眸触及她眼神,微微颔首:“是温姑娘告知我情况,我才能赶到祭台帮你。”
宋夏贝齿轻咬下唇,闻言并未言语。
温娉依旧站着,眉宇间神色局促:“宋姑娘你莫要误会,我不是故意弃你而去。李景之多半动用邪术,我一己之力实在无法抗衡...”声音越说越低,如同梦呓,“之前我探到你身上有仙骨相护,便想趁早去找江公子。”
“你信任他,我便愿意冒险尝试...”
话落,又是一阵静默。
有风拂卷窗帘,吹散屋内漂浮的雾气。
温娉抬眼看向宋夏,眸色不安地,仿佛在等待对方原谅。
江月白以术诀唤起木牌,九块令牌横向展开,散落的光凝聚成屏障。
倘若此时李景之派人来此搜查,推门时之只能看见满屋空荡。
宋夏避开她眼神,轻声问:“你看见姜哲了吧。”
温娉双眸轻颤,缓慢地点头答应。
宋夏抬头,视线对及她眼睛:“就为一个背弃你的男人,何故将自己弄成这样?”思至愈恼,不觉提高音量。
温娉肩膀瞬间僵住,匆忙大声否认:“不是的,他受李景之控制,所言所行皆并非本意。”
宋夏回想起那句果断的‘杀’,愤怒便侵占理智:“即使他张贴告示通缉你,下令诛杀与你有关的人,你也要替他说话?而这些,你分明都亲眼看过。”
温娉眼眶泛红,向来平静的表情泛起波澜:“他不得已才听从李景之的话,若按照他的心思,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像在解释又像在说服自己,“姜哲曾在众人面前为我正名,我相信他,绝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宋夏不想再与她说话,呼吸因愤怒而急促。
温娉仍上前半步,难以维持语气平静:“剥离仙骨者,非但损害修为,还得承受钻心般疼痛。宋姑娘,如此舍命相互,你相信他会做出害你的事吗?”
脑袋‘嗡’的声响,胸口又传来空洞的感觉。
宋夏嘴唇惨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在祭台上遭遇咒术烤灼,万般痛苦之际,有清冽气息从丹田而出,完全包裹住身体。
恍惚间,她嗅到熟悉的草叶香,是幻虚之境的神木特有的温和。
而放眼天地间,能操纵此仙术者,唯独那人可以做到...
她在热浪中汲取凉意,却始终不愿呼唤对方姓名。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结。
“从来...都没有这个人。”
宋夏攥拳的手隐见青筋,声音沉闷,“我也不知道什么仙骨护体。”
江月白侧目看她,眼神温柔却带着感伤,许久都没有言语。
温娉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闻言瞬间愣在原地。
宋夏道:“你既表达过关心,我也不会因过去之事怪罪。倘若...”顿住,语气疲惫,“你是因姜哲之事而来,便请离开罢。”
温娉似乎还想劝说,可嘴唇轻动,终究没能开口。她缓步走到窗边,最后朝宋夏看了一眼,才拂袖化蝶离开。
紫雾散去,桌面留有蝶翼鳞粉。
宋夏用指腹抹去痕迹,转头时却看见放在角落的物件。
那是一枚凝化出的妖丹,周围泛起浅紫光辉。
宋夏怔在原地,观望着长久出神。
江月白上前,将妖丹放入掌心:“她最后想说的话,或许就是将要此物给你。”说着,伸臂递去。
妖丹内,隐约可见蝴蝶盘旋飞舞。两只相依为伴,好似永远不会分离。
物件已然如此,而它的创造者却孤身一人。妖族寿命长久,何必要出演为情所困的戏码。
宋夏不解,思之只觉愤懑。她猛然夺过物件,随手塞入怀中:有机会还她,我不需要这个东西。”
江月白收起方才的感伤,神色重回温和:“好。”
宋夏拉开木凳坐下,拇指按揉鬓角。她实在太过疲惫,话音说得很轻:“你可曾在李景之身上发现什么?”
江月白颔首:“他或是供奉邪物,状态和所修皆不同凡人。”
“他供奉的...是幻虚之境的神木树枝”
宋夏说话,又缓而蹙眉,“不对...这两个不一样。”
江月白垂眸,手指用力攥紧茶杯把柄:“我曾有听闻,幻虚之境由白鹤仙君驻守。而在一百五十年前,神木就已生出变故。”
宋夏微怔,按揉的动作顿住。
江月白取过木杯,小臂悬空而下,看水流落入杯底:“那怪物自称为桎,并厌恶为凡人的愿望祈愿。与神木相关,却无又不是,想必只李景之在供奉的,就是这个叫‘桎’的怪物。”
他数完,递去水杯。
宋夏并未接过,只抬眸看向他眼睛:“幻虚之境乃上古圣地,你如何知晓这些事?”
江月白右手几不可见地轻轻一颤,继而泰然放下杯盏:“你难道忘了?”反问着,语气似有失落笑意,“我可是小仙人啊...”
紫苑峰的少年人,却被百姓敬奉为尘世仙者。他身负承愿之术,腰间木牌有庇护能力。
这样的他能够知晓幻虚之地,或许也不足为奇...
宋夏如此说服自己,心情却依旧沉重。
她起身,并未看向那杯倒好的水:“我有些累,其余的事等明日再说罢。”话落,就要往窗边藤椅走去。
江月白悻然垂手,轻声道:“去床上睡罢。”抿唇,片刻又补充,“我等会就出门,不会打搅你。”
“没事。”
宋夏更换方向,大喇喇摊在床铺中,将软被抱在怀里,“你也休息会,明早还要...”
话音越来越低,很快就彻底听不见了。
江月白走到床畔,替她掩好掉落地面的被角,专注地用目光描摹她睡颜。
屋内很静,暮霭的风拂动帘纱,亦掩去他的轻笑。
夜色在沉寂中降临,乌云遮挡住月光。
宋夏元眉紧蹙,衣衫背后浸染汗水,仿佛并非躺在软塌,而是深陷泥泞之中。
迷迷糊糊,她在梦里又回到幻虚之境,这次不同往常,周围景象变得异常真实。
她甚至能听见镜湖水面的晃动,和流萤快速飞过的索索声。
神木下,有一身影匍匐倒地,俊美的白鹤奄奄一息。
她认出是谢止,犹豫着不敢上前,却忽而听见隐忍的痛呼。她眸子怔住,心跳开始剧烈跳动,那股模糊的血腥气愈加浓烈。
镜湖倒影出画面,她看见谢止抽出自身仙骨,掌心沾染鲜红的血,仍含笑将其投入尘世中。
片刻,谢止抬起头,温柔双眸看向站在远处的她,嘴唇开合,似在说些什么。
可她听不清,下意识想往前去。
恰时,神木散发雾气,黑雾如巨蟒般张开大嘴,从高处直降而下瞬间将谢止吞噬。
镜湖水面浑浊,天地间不见流萤。
她惊慌着,却根本无力逃跑,忽而,耳畔感受到阴冷气息。
她仓促间转头,看见谢止沾满鲜血的脸,在重复着同样的话:“快走,不要回来。”话落,推向她肩膀。
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仿佛能瞬间抽去灵魂。
“哈—!”
宋夏猛然弹起,胸口剧烈起伏,乱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鬓角。
她心慌乱跳动着,肩头似乎还留有沉重的推力,眼神残留恐惧。
窗门紧锁,屋内并无风声。
宋夏许久才意识到方才所见实为梦境,撑住床板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她足尖蹭过被褥,双手抱住小腿,蜷缩着,将下巴抵于膝盖间。
至此,是一夜未眠。
都城的清晨,照常弥漫着淡薄雾气。
江月白仍在沉睡,长睫在削瘦脸颊上留下弧形晕影。
烛火彻夜燃烧,在灯台处积攒河流般的蜡液,些许赤红凝结于铜面。
宋夏走下床,肩膀仍沾染夜间凉意,缓步往窗台的方向去。
她不想打扰江月白,动作格外小心,推门,感受风吹过脸颊。
深陷梦境的虚幻感逐渐消失,身体重新找回暖意。
宋夏环顾街景,想尽力忘记谢止沾染血痕的脸,目光兜转着,却忽而停在巷口。
枯草横生,隐约有蝴蝶藏入其中,浅淡烟紫成为灰白中唯一的色彩。
宋夏下意识往左瞧,果真看见温娉窈窕的身影,指尖不由得攥紧栏杆。
迷雾中,温娉正昂首望向客栈方向,眉宇间神色哀戚。她或许从未离开,发间与睫毛都沾染水汽,却仍固执地等待回应。
宋夏抿唇,贝齿间尝出苦涩。她猛然转头避开视线,呼吸依旧沉重。
“外面怎么了?”
背后传来江月白的声音。
她忙关上窗,垂眸掩去眼角湿意:“没事,我只想透会气。”
江月白见她神色仍有疲惫,嘴唇微张,却没能询问原因。
两人分明相对而站,却一人侧目,一人凝视。
忽而,似乎脚步声窸窣而来,接着敲门声打破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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