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来者或是心怀请求,敲门动作虽轻却带有试探。
宋夏看向江月白,微微挑起眉头:“开门去,多半是来找你的。”
后者苦笑,倒顺从地走向玄关,抬手,指尖抵开门扉。
“吱—”
木板磨合着,发出细长声响。
客栈老板的脑袋探进屋来,左右张望着,似乎在寻找某人。
江月白随及侧身让路,好脾气地问:“所为何事?”
店家仍提眸瞧,待没看见绯红,才浅浅松口气:“仙者。”弓腰做礼,“登仙阁有请。”
他说话时不敢抬头,言语间皆为恭敬。
江月白垂眼,正欲出声答‘好’。
宋夏却抱手上前,蹙眉道:“喂,你来干嘛?”
店家动作僵住,颜色间难掩畏惧。
江月白轻叹,好声道:“辛苦告知,我稍后就下楼去。”
话落,店家仿佛受到允许,终是逃也似地离开。
脚步急促着远去,继而听见大厅传来的禀告。
宋夏正欲出门,回眸却对上某人略带责备的目光,甚是无辜地摊手:“看我做什么,我这回真没吓他。”
江月白闻言摇了摇头,神色间皆为无奈。
宋夏正提眸偷看,见他如此,忙眉头轻颤着忍住笑意,片刻才轻咳问:“怎么,你难道不信我?”
“相信。”
江月白妥协,言语间似藏宠溺,“我自然是信你的。”说话时唇角衔起笑意,眉眼好似四月暖风。
眸间映出他笑颜,昨夜因噩梦带来的疲惫感也逐渐消失。
时间过去一瞬,又似乎凝固在此刻。
宋夏终究扬起唇角,回应着他的笑意:“走,去看看来请你的人。”
江月白颔首,负手于身后,姿态显出几分风骨。
宋夏耸肩,抱手跟随他左右。
两人前后走下台阶,客栈堂内仍尤其安静。
店家局促地垂手而站,身体紧绷着,待瞧见江月白走来,眸间才显出欢喜。
几位蓝袍修士本围坐桌前,听见脚步声,皆起身做礼:“我等参见仙者。”
他们言语恭敬,举手投足间再没有昨日威风。
对高位者言听计从,却给予弱者白眼与不屑。
宋夏打心底看不上这些见风使舵之徒,索性别开眼,环抱起小臂,专心扮演守卫角色。
江月白问:“尚未天亮,诸位为何而来。”声线平稳,无意显出威严。
宋夏轻轻嗓,随即挺直腰杆。
修士并未看她,皆以视线对及脚尖:“阁主有请仙者,去内室相谈。”
江月白缓而道:“我昨日既然拒绝,便已表明心意,诸位此次...恐怕要失望了。”
话音落地,屋内重归静默。
店家满脸惶恐,额间泛起细密汗珠,似在犹豫是否要出声相劝。
恰时,修士从怀中掏出某物,双臂高举呈上前去:“阁主说,只要仙者前来,万事皆有交代。”
宋夏看去,顿时沉下眸色。
那人掌中躺着一枝焦黑枯木,倘若仔细观察,依稀能辨认出上浮的邪雾。
她立刻认出,这就是在登仙阁洞窟之内,李景之所供奉的神木树枝:死沉而充斥诡异。
宋夏颜色严肃,转首,投以示意目光。
江月白显然猜出她意思,眉宇间神色缓和:“既然如此,便请带路罢。”
修士们又做一礼,重新收好枯枝,才拂袍出厅外等候。
脚步声离去,大堂内的气氛依旧沉闷。
宋夏将银两扔给店家:“拿好,这两天的所有费用。”
后者一愣,赶忙扑身接过,神情仍有困惑和茫然。
他垂眸看去,双手掂量绯红钱袋,眉头却越皱越深。
半晌,店家终于确认所收银两高于租费伙食,忙三步并两步朝外跑:“姑娘,这钱—”
话音未落,他蓦然怔住:街道空空荡荡,已然不见二人身影。
店家才如做梦般地退回屋内,起手关上大门。
“砰—”的声,是野猫撞到箩筐。
江月白跟在修士身后,偶尔用温柔目光看向身边人。
昏暗中,他眼神却似聚光,将侧颜烤灼得滚烫。
宋夏眉头几番轻颤,终摊手妥协:“行啦,我承认多给二两银钱。”
江月白笑,声线温和:“你昨日还说讨厌他,为何要如此做?”
他说话时垂眼,长睫遮掩眸间调侃。
宋夏刚想打趣几乎,却赛不过困意来袭,只得打着哈欠,懒懒道:“我好歹活过百年,怎会与一小人计较。反正此生不缺银两,就当花钱积攒人员。”
话落,忙以指尖蹭去眼角湿意。
江月白见她如此,眸色微沉,许久才轻声问:“身体还难受吗?”
宋夏无所谓地摆手:“昨夜没睡好,醒来浑身都痛。但不算什么大碍,稍作调整就行。”
江月白抿唇:“做噩梦了?”
“嗯。”
“梦见...什么。”
宋夏回想起谢止沾染血污的脸,下意识掏出糖,抵在唇畔的指尖轻微颤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咬碎糖块,几乎贪婪地吸收甜意,心里依旧十分空落。
“承愿之术为世间众生祈福。”
江月白收回视线,轻声说:“你若仍受困于噩梦,可以发愿请求安眠。”说话时看向别处,言语似有落寞。
宋夏用舌尖抵住糖,忽而问:“什么愿望都会满足吗?”
江月白微怔,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蹙眉思考着,语气十分认真:“照这样说,我想接触银链的请求应该也能满足。”
话落,一瞬静默。
江月白神色鲜有慌张,嘴唇轻颤几番,才沉声说:“不行。”径直看向她眼睛,“你答应过,会呆在我身边。”
宋夏微怔,眼里映出他坚定容颜,一颗心仿佛重新找回落点。
原来,世间会有人不舍她离开,她的存在依旧拥有意义。
她眼眶有些酸,却摆手笑道:“你这人好生没趣,竟连玩笑话也会相信。”
江月白神色缓和,仍在确认着:“所以...你不会走,对吗?”
“对,对。”
宋夏连声答应,“我会尽好守卫之责,小仙人就请放心。”说罢,昂首向远处看,“前面应该就快入宫了。”
江月白眸间慌张未散,犹豫许久,还是用指节搭住她小指:“行路太久,我需要借助力气。”
他语速很快,仿佛是害怕遭到拒绝,喉结因紧张而滑动。
宋夏想笑,却轻咳收敛表情,任由指腹相贴:“好,但你要站稳,摔倒我可不扶你。”
江月白轻嗯作答,耳尖泛起细微的红。
道路逐渐宽广,脚底由湿意未干的泥土转为方正的青石板路。
修士们皆颔首而行,脚步急促却不失姿态。
天依旧阴沉,整座宫殿仿佛陷入梦境,沉寂而充斥死沉。
宋夏拨弄起桃花挂坠,目光从南望到北:“小仙人,你有没有感觉缺些什么?”
江月白看向残云,轻声说:“宫内并无龙气。”
姜国宫殿本是圣上居住场所,附近却充斥乌浊,丝毫没有龙子之气。
这样的国家,又如何有明君之谈...
宋夏皱眉愈深,不禁想起温娉曾经所言:李景之控制姜哲,借皇帝之名增进自身权利。
除妖是假,派发符咒是假,李景之之所以这么做,就想让自己成为恐慌中唯一的救世主。
他制造危难,又佯装费心解决,便能心安理得受人敬仰,既自私又无耻至极。
可处于风波之中,最无辜且仍在受苦的,还是那些姜国百姓...
宋夏这般想,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拳。
长道两旁竖起高墙,有蓝衣侍女与他们擦肩而过,手捧金钗玉镯等昂贵饰品,却皆是垂头不语,
内室不如登仙阁隐秘,坐落在宫殿左侧的走廊,雕花木门紧闭着,无法探及屋内动静。
领头修士驻足,掌心相叠恭敬地躬身作礼:“阁主,仙者已至。”
话落,即刻传来回应。
李景之声音沙哑:“请进来吧。”
修士领命,起手推开门,才侧身作礼:“仙者,请。”
江月白轻嗯作答,正要提步跨入门扉。
宋夏跟随在后,身形方动就被修士拦住去路,顿时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修士并未看她:“阁主有言,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宋夏气得笑哼一声,拼命压抑出手的冲动。
江月白侧身,任由烛光描摹下颚线条:“宋夏,来我身旁。”
他仿佛在说一件小事,语气仍不显波澜。
话落,传来李景之的声音:皆听仙者所言。”
修士这才垂手,缓步迈入屋内。
宋夏瞥去,抬腿之时故意重哼了声。
他并未理会,姿态谦卑而恭敬,走入室内,又双手将断枝呈上。
李景之背对门口,专心用银勾挑弄烛火,闻脚步声渐止,侧目朝旁递去眼神。
修士会意,将断枝放入小台。
烛火恰时一晃,将屋内光景照得通亮。
宋夏终于看清台面物品,是有枯木藏于黑雾中,向外泛起丝丝寒意。
她指尖轻颤,心像被冰冷的手攥住,莫名开始战栗起来。
“叮—”
银勾与铜台碰撞,发出清脆却绵长的响。
李景之转过身,双颊向内凹陷,黑色瞳孔在青白皮肤上格外突兀。
他比上次见面时愈加消瘦,整个人已然失去形体,嗓音像指甲刮挠木板:“仙者见谅,老朽身体抱恙,就不便行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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