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晕上下起伏,似乎在朝自己靠近。
宋夏蹙眉,藏于袖中的手捏起术诀,神情满是皆备。
风吹来,迷雾散开些许,浅紫光晕愈加明显。物件距离愈近,已然能看清它形状:是双翼如纱,其间点缀斑驳纹路。
宋夏认出这是温娉的蝴蝶,微微一怔,才缓而伸出手去。
蝴蝶围绕她身侧起舞,鳞粉闪烁着光徐徐而落,片刻,拢翅落于她指尖。
“是她让你来的吗?”
宋夏问,声音异常轻柔。
蝴蝶仍未离开,亦没有给出回答。
宋夏垂眸笑,终于缓和颜色:“走罢,带我去找她。”
蝴蝶仿佛听懂她的话,振翅飞起,又在空中盘旋几番,浅紫细粉如飘雪而落。
隐约得,接连传来关窗声。
暗处的围观者悉数退去,再也没有望来的目光。百姓因蝴蝶而心生恐惧,便在心里认定她势必与蝶妖有关。
既然如此,何必再隐藏妖力。
江月白仍在昏睡,长睫在眼睑留下晕影。
宋夏侧目看他,目光顺鼻梁落在唇畔,声音比想象中温柔:“这回我要自己的,你不会怪我吧?”
话落,自然没有应答。
蝴蝶依旧盘旋,悬空停于面青,仿佛在等待她。
宋夏抬手,掌心拢起浅薄却绯红的烟,逐渐有香气袭来。
她阖眸,口里默念术诀,花瓣便交织成盾,全然遮挡两人身形。
恰时,似闻一阵窸窣声来,像是风穿过花丛的动静。
片刻后归于平静,街道空荡依旧,各家各户紧锁门窗,生怕因‘妖孽’遭来灾祸。
蝴蝶飞去着,朝竹海的方向去。竹叶已然干枯,放眼望去一片昏黄。
它停在空荡处,飞旋几周,便如烟散去。
残云堆积,月色在水雾间愈显朦胧。枯黄的竹叶飒飒作响,倒影在地面似鬼魅一般。
江月白脸色极差,细眉紧蹙成川,唇间溢出隐忍的痛呼。
宋夏手拦在他腰间,掌心感受着他的颤抖,心亦泛起针扎般的疼。
她放轻动作,小心让对方靠在自己肩膀,继而于晦暗中寻常熟悉身影。
风吹过,竹影斜斜而动。
隐约能听见细微虫鸣,半晌仍未见人影。
宋夏扬手,腕部挂坠在月色中泛起细碎银光,二指合拢间,欲用术法探寻路线。
恰时,肩膀一沉。
她顺势回头,绯红化作弯刀一把,刀锋直指向前:“谁?”凛冽得,眉宇间难藏杀气。
“宋姑娘,是我。”
先有温和话音,而后才听见脚步声。
宋夏微怔,右手悄然垂下,掌心弯刀散如云烟:“你来了。”
温娉拢袖走出暗处,淡紫衣袖轻似薄纱,在浅淡月色中同仙女一般。
她先一番做礼,目光继而落在江月白脸上,娟秀面容露出诧异的神色:“这是怎么回事?”
宋夏疾步朝前走:“是否有地方休息,事情待会再说。”
温娉扬手指明方向:“那是我在竹海的居所,虽偏僻却不会被发现。”
洞门敞开着,高顶处悬挂细长藤蔓。蝴蝶环绕飞舞,浅紫萤光驱散内里黑暗。
宋夏踏过水洼,掌心托住江月白脖颈,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石塌。
那血污已然干枯,呈现阴沉而诡异的黑,像树皮上老旧的疤痕。
她长舒气,口中默念术诀,绯红如线从指尖延伸,将修为渡给江月白。
可许久过去,仍未起到作用。术法像受到阻碍,根本无法输送给他。
宋夏额间泛起汗珠,嘴唇愈发惨白。她喘息片刻,又欲再次抬手去试。
“我来罢。”
温娉拦住她,轻声道,“你妖力不稳,无法疗愈凡人的伤。”
宋夏眼眶泛红,颤声说:“你...当真能救他?”
她后半句尾音上扬,却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担忧。
温娉点头,握了握她的手:“放心,你去休息一会。”说罢,便借蝴蝶之引施术。
恰时,浅紫光晕大胜,细烟如丝缥缈而来,却逐渐融入他躯体。
江月白双眉紧蹙,似在忍耐常人不可及的痛苦。
山洞内,隐约传来水声。
“滴答,滴答—”,像倒计时的提示。
宋夏心被纠起,匆忙别开头:“洞内太闷,我出去透口气。”
话落,并无有人回答。
她抬手擦拭眼角,提步走向外面,选择处干净地方,抱膝蹲坐着。
有风吹来,带着种山谷特有的凉意。
宋夏用力抱紧自己,身体蜷缩如虾米,将脑袋埋于双膝之间。
时间如水流逝,云卷云舒,雾在散开后拢起。
也不知过去多久,宋夏终于听见身后动静,肩膀动了动,却没有起身。
温娉在她身侧驻足,侧目道:“江公子已无碍,很快就会醒来。”
宋夏松开手,双臂衣袖已被攥出褶皱:“嗯。”抬眸,看向枯叶,“我在姜哲回忆中,看见了你的蝴蝶。”
温娉微怔,唇间显露笑意:“那是我为他留下的护身之法。”
宋夏问:“你早已发现李景之心怀不轨?”
温娉下颚收紧,话音略显干涩:“在竹海时,姜哲曾告诉我他的过去。是李景之设计杀死他父皇,又逼迫他成为傀儡帝王。但姜哲虽表面尊崇,暗地里却在调查李景之身份。”
“呵,倒比我想象中聪明些。”
宋夏站起身,按揉略微发麻的小腿,“之后呢,调查可有结果?”
温娉摇头,苦笑道:“仅能猜测李景之出身并非占卜世家,其余的仍一概未知。”
“只有亡者最能保守秘密。”
宋夏侧目看她,又想起那消失在巷口的乞丐,“李景之杀光知道他身世的人,他就能安心做局高位。”
说话间,她眼前又浮现李景之睥睨的眼神,忍不住冷哼道:“宵小之辈,只会躲在人后算计。”
温娉黛眉轻蹙,眸间隐现担忧之色,嘴唇微张又轻抿止住。
宋夏瞥见她如此模样,问:“你想不想知道,南阳国公主是何长相?”
温娉一愣:“嗯?”
宋夏复看向天际:“我在宫内见过她,真是副暴脾气。而且...”顿住,片刻才说,“没你长得好看。”足尖无意识踢弄石子。
温娉掩唇莞尔,双肩随及轻颤,眸色璀璨如星月。
“别笑了。”
宋夏抱手,神情隐有不悦,“我没心思奉承你,讲的都是真话。”
温娉忙收起笑意,轻咳着解释:“王慧敏身为公主,骄纵是自然。何况南阳国国力强盛,若没有李景之的占卜之术,南阳君主也不会通过联姻来躲避什么天灾。”
宋夏耸耸肩,不以为意。
“我理解她远嫁败将之国的不甘,可还是...”
温娉轻咬唇,手指团揉裙摆,半晌才吐出一句,“王慧敏从小擅武,性子又烈,绝不会任人宰割。”
夜很静,能听见飞虫的嗡鸣声。
宋夏垂眸,沉声说:“你认为她会对姜哲不利?”
“嗯。”
温娉点了点头,更用力搓揉纱裙,“南阳国公主有三,论身法武艺无人可敌王慧敏。而且它与姜国常生战乱,我总担心联姻之下实为刺杀。”
“啪”的声,是指甲折断发出的脆响。
温娉紧咬下唇,眼眶因疼痛泛红。
宋夏望见她指尖血痕,蹙眉问:“就为一个将要娶旁人的男子,你当真值得这样做吗?”
“妖的寿命很长,能遇见所爱之人已为幸事。”
温娉莞尔,声如喃语,“我只求他今生得偿所愿,即使此后两步相见也好。”
风吹过,林间不知何时又起雾气。
“这个还你。”
宋夏并未看她,展臂递去浅紫妖丹,“你既然担心姜哲,便自己去宫内瞧一瞧。李景之受邪术所困,想必无心再顾及你。”
雾气缭绕,光晕柔和而略显梦幻。
温娉眸间似有水汽,话音轻颤:“宋姑娘,你肯相信我了...”低声着,隐约含有哽咽。
宋夏眉梢微蹙,猛地将妖丹塞入她怀里:“李景之供有一邪物,你万事小心。”
她不习惯安慰别人,匆忙说完就转身往洞内走。
江月白或许已经醒来,若睁眼时看不见她,多半又要担心。
宋夏如此想,脚步愈加急切。
“宋姑娘。”
又闻温娉喊声。
她驻足,却没有回头去看:“该说的话我已说完,你还有什么事?”
“是关于江公子的。”
话落,又是一阵窸窣,“我在他身上寻见此物,思来想去,还是应当交给你保管。”
宋夏右眼轻跳,这才侧身投以目光。
温娉用掌心托着丝帕,有黑雾从中溢出,挣扎着,仿佛想要逃脱。
有蝴蝶飞过,细碎光芒晕染而来,照亮露在底端的干瘦枯枝。
宋夏眸子一怔,顿时认出这是在宫殿铜炉里的神木枝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猛地夺过物件。
即使隔着丝帕,她仍难感受到寒意顺指腹渗入心间,便愈加沉下脸色。
温娉轻声说:“此物过于邪魅,我实在无力将其净化。”
宋夏握住丝帕的手隐隐发抖,曾经的痛苦再次浮上心头:“你刚刚,想说什么?”用力将字节挤出贝齿,片刻,又补充,“关于江月白的。”
温娉瞧见她脸色发青,犹豫几番,还是柔声回答:“我方才渡江公子修为,发现他缺少一处灵识,故而天生畏血。这种人只要沾染鲜血,即使被救回性命,身体也不如从前。”
宋夏嘴唇轻颤,一时无法言语。
温娉忙轻抚她肩膀,垂眸安慰着:“但你莫要担心,日后多注意些便好。”
“缺了...”
宋夏转过头,声音轻若蚊语,“哪一处?”
温娉从未见她如此失态,眉头蹙起又松开,终究是抬手抚向腰侧。
“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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