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水流逝,洞内晨光愈加明显。若没有浓重雾气,今日许是个好天。
江月白垂眸,看向石榻旁两只交握的手,喉结上下滑动着:“世事皆有变数,或许我与他真有些缘分。”
他在话落时莞尔,仿佛当真在说一句调侃。
宋夏随及轻笑,并未留意他言语里的苦涩:“胡说什么,人家可是堂堂白鹤仙君。你嘛...”抬头,指尖戳弄他下颚,“在凡间当个逍遥自在的小仙人也不错。”
她动作似在逗弄猫儿,每一下都是惬意而温柔。
江月白长睫遮掩眸间宠溺,启唇,声音低哑:“你,觉得好?”
宋夏点点头,侧身更换姿势:“起码没有烦忧,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江月白拨弄她手指,认真做一位倾听者。
宋夏凝眸望向蝴蝶飞舞,继续说:“我刚醒来时,满心只想找他报仇,像杀死他,去看他消逝前绝望的表情。可是...剥骨得有好疼啊,他既恨我,又为何要这么做。”
“温娉曾问我,是否相信一个舍命相互的人。我自然说不信,偏偏又看见了桎。”
宋夏勾唇,自嘲道,“很可笑罢,我现在竟还想问他一句‘为什么’,疑惑甚至胜过愤怒。”
江月白指节与她相磨,动作亲昵而安慰,并未出言相劝。
宋夏眨眼缓解酸涩,长长舒了口气,也随及转为沉默。
无人说话,蝴蝶飞舞在倒影间。
两只手交叠而握,体温在融合中达到另一个高度,仿佛再靠近些,就能做到两心相同。
半晌,宋夏才开口,声音喑哑:“我想通了,我要找他问清楚。只要抓住桎,一切都会有解法。”
江月白闻言,长睫轻轻一颤。
她说完抬起头,偏巧望进对方眼眸:“待了却心结,我们就—”眸子轻怔,忽地止住话音。
江月白侧目看她,投以询问视线。
宋夏愣在原地,耳尖被光晕染上些红,片刻又靠在他肩膀:“我太困,要睡一会。”
江月白眸间显出笑意,柔声提醒:“天都亮了。”
“我不管。”
宋夏梗着脖子嚷嚷,“反正你答应过,出门在外都要听我的。”
江月白笑意更甚,仰头靠在石壁,眯眼道:“好。”
宋夏抿唇笑,轻咳两声便安然阖眸,鼻尖能嗅见清新的草木香。
‘待了却心结,我们就留在紫苑峰罢。和翠灵一起,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她梦见自己将话说完,看见江月白露出真心的笑,竟也随及开心起来,难得有好梦一桩。
之后几日,他们留在竹海洞窟。
江月白逐渐好转,双颊显出些血色,有精神时,还会拂袖整理承愿之术。
宋夏偶尔窥见几眼,却没看见些有李景之愿望的那章,不由得好奇问:“这木牌所记的文字也会消退吗?”
江月白正在俯首记录,闻言笔尖顿住:“除非发愿者自行放弃,记录皆会长久存在。”
山洞内,九张木牌扇形展开,其间尽是密密麻麻的金笔字迹,在幽绿中闪烁光晕。
宋夏磨搓下颚,正欲感慨众生祈愿之无穷,却感觉到落水稍有一顿。
水滴入洼中的瞬间,身后多了呼吸声。
宋夏回身,莞尔道:“你来了。”
温娉闻言扬手,放飞指尖蝴蝶:“三日未见,江公子恢复得可好?”
她边说边朝宋夏颔首示意,并未提及当日在洞外所见。
江月白拂袖收去木牌,金绿光芒顿时消散。他手撑石案坐起身,拢手躬做一礼:“事出突然,实在多谢姑娘。”
温娉莞尔:“公子不必客气,受人之托,定当用心。”
宋夏元眉轻蹙,越琢磨越感觉不对,狐疑的视线投向江月白。
后者亦笑着夸奖:“温姑娘品行善良,可为君子。”下颚微昂,似乎没留意旁边试探的目光。
他们一来一回聊得畅快,字句里全是听不懂的意思。
宋夏左右观察几番,虽未找出端倪,心中却疑虑更甚:“喂,你们有事瞒我?”
话落,两人同时否认:“没有。”
宋夏抱起手,朱唇紧抿着,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兜转。她没再说话,神色严肃着带有质问。
江月白避开视线,眉梢轻蹙一瞬又恢复平静,腰身愈显紧绷。
宋夏认出他纠结的表情,目光又锐利几分:“嗯?”微昂起头,话音亦随及上扬。
江月白微怔,下意识启唇:“其实我—”
“宋姑娘多虑。”
话音刚起,就被女声截断。
温娉恐她不喜,语气愈显柔和:“江公子预料进宫有险,才拜托我留心照顾。他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忧。”
江月白点头赞同,转眸朝宋夏看来,清冷的神色中显出些紧张。
后者感觉拳头打在棉花上,质问得毫无快感,没好气地说:“我哪有这么娇气,以后该说就说,不许藏秘密。”
江月白闻言,双肩放松许多:“好,我答应你。”
他常摆出副乖顺模样,看似十分真诚,届时却仍有隐瞒。
宋夏瞥了一眼,嘟囔着:“没劲。”足尖踢开石子。
江月白见状,只安静地陪伴她左右。
山洞内,光线昏暗,却仍有蝴蝶飞舞。
一片散落中,唯有两只在凑近嬉戏,状态亲昵而欢乐。
江月白与宋夏并肩站立,时而提眸瞟向身旁人,眼角流露出满足的笑。
温娉看向面前的他们,忙垂头遮掩眸间酸涩,指节轻抵鼻尖。
宋夏恰巧抬眸,不觉问:“你怎么了?”
温娉摇头,声音低哑:“我...是来告别的。”
话落,其余两人皆为一怔。
宋夏急切问:“为何要走,难道又出变故?是李景之派人追来了?”
江月白亦正色道:“有我们在此,温姑娘不必忧心。”
温娉轻笑,长睫沾染水意:“谢谢...”哽咽着,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多谢你们。”
她尽力维持面色平静,声线依旧颤抖:“但明日是姜国大婚,我必须要去的。我不能...把姜哲一个人丢在那里。”
宋夏别开视线,许久没有予以回答。
温娉拢袖稍作一礼,便如初见时那样,温柔得像落入凡尘的仙子:“我知道你不会理解,但若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她声音越说越低,几乎要与风融为一体,话落,便转身离开。
“温娉。”
宋夏叫住她,身形倒影在水上。
温娉驻足,垂在身侧的手团攥衣袖,许久才侧目看去。
蝴蝶挥洒浮光,她仿佛置身梦里。
宋夏扬唇,露出真心笑容:“你此行多加小心。”由衷地说,眉眼似春花绽开。
话落,温娉双肩轻颤,水汽似要夺眶而出。她攥紧掌心,嘴唇开合几番,却只以笑容替代言语。
宋夏不再有质疑,甚至能理解温娉与姜哲的感情。
她与自己和解,便只求此生无憾,任由过往痛苦沦为历史旧事,将恨意掩于尘埃中。
温娉离开的第二日,竹海间传来喧嚣,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宋夏以术法掩去身形,与江月白并肩站在高处,俯身看向长蛇般的队伍。
即使王慧敏早就入住宫殿,但迎接的排场还是必须要有。
姜国人手举红木高牌,其上以金笔提喜字,浩浩荡荡往的都城方向走。他们照旧身穿湛蓝布袍,腰间宽带却由黑换红,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红蓝两色。
既热闹,又显冷清。
忽地,唢呐声响,继而有人敲锣,花轿便一左一右摇晃起来,轿夫随起落喊着口号。
“天有喜事,仙护姜国。除妖辟邪,百世安生。”
恰有风来,帘纱顺势拂起,轿内却不见新娘人影,只剩红果摆在软塌上。
轿夫又喊起号子,声音穿过迷雾,混入高扬的曲调里。一声赛过一声,像是暗夜中的咏诵。
他们分明不像在迎亲,而是将祭品奉上高台,没有大婚时的欢喜,动作完美而僵硬,透着十足的诡异。
宋夏沉眸,许久哑声道:“我们...去都城罢。”
她终于做下决定,眉宇间难掩担忧。
江月白侧身握住她的手,浅绿气息如流萤般飞绕在交握之处。
宋夏垂眼问:“这是什么?”
待荧光完全散去,江月白才启唇:“城内不能使妖力,我借你些术法,以便应急所用。”
宋夏正反观察右手,指节蜷起又舒展,仍有怀疑:“能维持多久?”
江月白莞尔道:“安心,可在危机中保你平安。”
宋夏仍看不出个究竟,摆手道:“那走罢,可别耽误时辰。”话落,眉梢又蹙,“你自己多注意,千万别又沾了血。”
他身体虽然好转,却无法与过去相比,经常难以安眠,神色间诸多疲惫。
血污像是火光,点燃他生命的蜡,仿佛将在折磨中走向泯灭。
宋夏担忧,语气未免急切:“学机灵点,叫你跑就跑,知不知道?”
她杏眸为瞪,看起来有些严厉。
江月白却很受用,细眉舒展一副温和模样,接连回答了几声好。
吹打的队伍缓慢向前,照如此架势,进城还需要些时间。
两人赶忙动身,赶在花轿前跨入门槛。
关口没有士兵把手,布告栏的捉妖告示也不见踪影。妇孺等候在长街两旁,皆身披宽大蓝袍。
放眼望去,街道从南到北一片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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