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遍地弥漫血腥。
蝴蝶悄然散去,紫光如星辰掩于夜幕。
宋夏缓而伸出手,想去触碰温娉逐渐透明的脸,可指尖方才抬起,面前已只剩空无。
她低下头,任由长发遮挡侧颜:“为何要这样做...”声线喑哑,五指蜷缩成拳。
‘李景之’似惊于眼前景象,眯眸道:“都傻了,还不动手?!”
修士这才念起术诀,指间黄符却丝毫没有作用,不禁面面相觑,眼中皆有疑惑。
宋夏站起身,沉声道:“我在问你,为何要如此做。”
蝶妖已逝,咒术阵令无法使用,眼前的女子却满身戾气,仿佛随时都会愤然攻击。
修士皆被她的气势所惊,竟无一不踱步退去。
残云席卷而过,有细密雨点斜斜落下。
宋夏背对光,青丝散落披在肩头,身侧凌厉之气更甚。
“废物!”
‘李景之’怒骂,权杖猛然敲击地面。
恰时,只听一声沉闷的响,他身后冒出巨大阴影,肆意张狂着恰似鬼魅。
“轰隆—”
雷电劈开夜幕,蓝光耀眼斩碎残云。
‘李景之’脑袋低垂,阴影代为发声:“宋姑娘,你今日太不走运。”
桎显露真容,嗓音模糊而尖锐,话落,雾气骤然增强。
黑雾化为蛇影,拱起长身张开大嘴,尖锐獠牙映于雷电之中!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宋夏似乎没到觉察危险,说话间缓而抬起佩戴银链的手,五指悄然内收。
绯红与青绿相互缠绕,两种气息汇聚成更强盛的力紧紧融合在一起。
刹那,巨大树影腾空而出,流萤似金线束缚那蛇影。
黑蛇甩尾挣扎却无半分作用,獠牙大张发出尖锐吼声!动静之大,惊得修士们皆捂耳躲避。
宋夏这才抬头,双眸清冷地站在花雾里,眉宇间显出仙人淡漠:“那就去死罢。”
她说完,指尖掐入掌心。
桃花妖力与江月白仙术融合,恰与神木气息相同。莹光拂过之处,枯死的灰竹又冒枝丫,天地间一片盛和。
桎高声尖叫,像被洒过盐的水蛭,在神木照影里疯狂扭动。它无法逃脱藤蔓,更难忍受烤灼痛苦,开始肆意吞噬修士们的血肉。
眼前是熟悉而温柔的光,耳畔却乱哄哄地什么也听不清。
宋夏长睫轻颤,血痕如烙印般刻在侧颜,更显出她脸色惨白。
惨叫,求救,哀嚎...种种乱象皆与她无关。
宋夏垂眸,窥见地面残留的紫色鳞粉,那是温娉留下最后的痕迹。
为何没有蝴蝶呢...
她莞尔发问,周围场景好像却越离越远。
恍惚间,听见桎尖叫:“宋夏,我定会叫你后悔!”
可又过去许久,竟是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雨水冲刷残余的血腥味,神木照影在逃亡声中褪去。桎已然消失,天地间又陷入灰白。
宋夏脱力般地垂手,宛若大梦初醒:“对...我该去找江月白。”
她意识到要离开,踉跄几步却猛然跪坐在地,双目茫然像不知所措的孩童。
忽地,有人急切奔来,见她如此似狠狠怔住,脚步逐渐转缓。
有白靴踏入泥泞,径直停在眼前。
宋夏双眸茫然,仿佛并不认识面前人,一阵嗫嚅后终究陷于无言。
江月白拂袍蹲身,丝毫未顾及衣衫沾染尘土,同样冰冷的手指撩开她颊边乱发,指腹蹭过沾染在眼睑处的血渍。
他心中一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安抚之言太过干涩,掌心轻抚后背,动作十分轻柔。
雨势渐涨,熟悉木香涌入鼻尖,瞬间安抚心神。
宋夏朱唇微张,疲惫却如潮水袭来。她只来得及告知‘温娉死去’,就歪身倒入浅白怀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意识陷入混沌中,再有清醒以已是三日后。
宋夏睁开眼,目光所对是江月白的浅眸,微微一怔,故作无事地坐起身。
此处曾是温娉居所,现如今已万分寂寥,哪里还见蝴蝶踪迹。
她又想起那温柔身影,胸口愈加发闷,不由得抱紧双膝并未言语。
正当伤心时,肩膀被人触碰。
宋夏忙忍下眸间酸涩 ,转头去看。
一枚绯红糖果夹在指尖,恰如花苞落于枝头,正好贴于唇畔三寸。
江月白笑,眉眼似画:“店家才出的口味,我早晨特意去买,要不要尝尝?”
他言语如常,仿佛这只是寻常清晨,从未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
宋夏垂眸看了片刻,身体前倾,借着他的手含住糖。
唇瓣无意识蹭过指尖,留下温热的湿润。
江月白小臂轻颤,缓而垂首垫于白衣之上。他表情未有变化,藏在暗处的耳尖却微有泛红。
宋夏含住糖果,贝齿间涌上桃花清甜,心中苦闷终于稍微缓解。
她不想被人看见眼底水色,忙转眸看向别处:“你如何找到我的?”问着,手指轻攥衣袖。
江月白微怔,待触及宋夏目光,才从指尖的温热中缓过神,声显担忧:“那日我在城外等待,许久却只有衣襟桃花消散,心中更为着急。我想你或许会去竹海,但又恐你我会擦肩而过,便一直候在原地...”
宋夏用力攥紧衣襟,勉强维持镇定:“那之后呢?”
江月白又想起当日景象,忍不住轻叹:“温姑娘以蝴蝶作引为我指明方向,可当我赶到时,一切却已成定局。”
宋夏指尖颤抖,眼前浮现出温娉虚弱的笑,胸口呼吸一滞,便赶忙阖眸遮掩:“是桎...杀了温娉,我尽力去帮,可还是—”
她朱唇紧抿,说到此处竟再难言语,神情皆尽是悲痛,却始终未见泪痕。
江月白握住她撑在旁侧的手,让纤细身体依靠自己肩膀:“你做的很好,不必责怪自己。”
宋夏小臂紧绷,贝齿咬住下唇,死命忍住上涌的哽咽。
无人言语,洞内再度陷入沉默。
江月白担忧她久坐不适,便挪动肩膀想更换姿势,可身形方动,衣袖便被拉住。
“别走。”
宋夏哑声说,“再陪我会罢。”
江月白浅眸一怔,许久才轻声答‘好’,似唯恐惊碎梦境,更与她十指相扣。
之后几日,两人同在竹海休息。
翠灵经常写信前来,字里行间尽是对江月白的关切。宋夏读过几封,便没有再回信。
姜国再起风雨,相传登仙阁主李景之因除妖耗尽心神,被旗下修士发现死在阁中,而所供奉的神木枝干却再无踪影。
李景之一死,满城哭声,禁热食七日为以祭奠。姜国并没有因此混乱,年轻君王再度掌权,所下达政令皆为百姓谋福。起初坊间仍议论诸多,但对这位君主却再无意义。
而南阳国主感恩李景之为女儿报仇,更下令三年内不与姜国打仗,还百姓期待之太平。
诸事皆往好处发展。仿佛那日在竹海的风波,只是写于话本的笑谈:现实从未有过蝶妖,也没有什么术法之争。
雾尽云散,阳光顺竹叶缝隙洒落地面。
自从桎离开,姜国天气都好转许多,连绵浓雾消散,接连几日都为晴朗。
宋夏看向腕部的蝴蝶痕迹,悄然拉平袖口遮挡。
至从温娉死后,她手腕便莫名多了这印记,像在留念又好似提醒。
“宋夏,有人找。”
正想着,听见江月白声音。
他们从未告知旁者在竹海所居,怎会有人特意寻来。
宋夏掩去眸间酸涩,回应一声,便提步走出洞窟。
竹影横斜,林中站有两人,看穿着打扮应是宫中侍从。
二人见她身影,齐然颔首做礼,才道:“我们是姜国内侍,特来请仙人入宫。”
宋夏蹙眉,指尖又抚向腕部蝴蝶,沉声问:“你们来做什么?”
对方仍未抬头,回:“陛下有要事请仙人相谈,还望仙人随我等进宫。”
话落,一方寂静。
宋夏看着二人官服处的深蓝,陷入许久沉默之中。
江月白明白她心思:“抱歉二位,我与娘子今日回程,恐怕不能—”
“我随你们去。”
拒绝的话尚未说完,宋夏却朗声答应。
她向江月白投以安慰眼神,继而站在两人面前,眉宇间难辨情绪:“怎么,难道还要我们去讨车马?”
对方一怔,又是番做礼道歉,将客套话说完,才展手指路:“仙人请随我来。”
马车颠簸而行,向着都城的方向去。
宋夏侧目看向窗外,下颚紧绷着,神情未有放松。
江月白握住她手,稍稍用力,眸光多为关切。
她却只回以笑,依旧没有言语。
都城比上次来时喧闹许多,小商小贩吆喝四起,往来间皆为世事常景,平淡中带有触手可及的幸福。
一阵晃荡后,车轮徐徐而停。
侍从说:“仙人,到了。”
江月白率先拂袍下车,转身去接车上的她:“有我在,无需担忧。”
他眉眼温柔,话音抚平内心忐忑。
宋夏莞尔,伸手触碰他掌心,银坠摇晃恰是足尖落地:“我知道。”
一直...都知道。
侍从低头带路,细碎脚步声回荡左右。穿过长廊与苑门,他在略显简陋的屋前停下:“仙人请进,陛下在此等候。”
这里或许曾是花苑,周围留有草木生长的痕迹,现在却只剩荒芜。
宋夏蹙眉,转眸观察良久,仍感觉此处非常眼熟,仔细想却仍未头绪,苦恼嘟囔:“奇怪...我难道曾来过这里吗?”
前方,江月白已扣响门扉。
“咚咚”三响后,里面才传来回答,苍老女声:“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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