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从离开姜哲梦境,宋夏便抱手靠在墙边,一直垂眸不语。
屋内很静,帘纱因风而起,露出姜哲极为苍白的脸。
宋夏瞥眸去看,轻声问:“他...的确喜欢她罢。”
江月白拂袖为他凝聚心神,待绿芒尽收,才说:“他对温姑娘有万千心意。”
宋夏鼻尖酸涩,忙向上望忍住泪光,喑哑道:“如此就好。”
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
江月白用委婉说法与老妪解释,最后仍在安慰:“你莫需担忧,一切皆为天数。”
后者眼眶泛红,含泪不断感恩着,哽咽却逐渐盖过话音。
宋夏难解心中酸楚,忙别开视线朝院内看去:那处隐有青绿掩于泥土,想必到明年春季就会迎来满园花开。
许久,她轻声问:“姜国可有走失的皇族中人?”
老妪一怔,见四下无旁者,才犹豫道:“此乃宫中秘闻,姑娘如何知晓?”
宋夏并未理会,顾自说:“相传龙气与国运相关,若遇明君则会强盛,反之则会消散无存。我初入皇宫便难以窥见龙气,照此来看,只能是国运衰颓。”
老妪虽有不解,眉宇却显紧张神色,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那,那该怎么办?”
宋夏从绣囊中掏出糖,缓而放入唇间:“找到有治国之能的皇族弟子,好生培养一番罢。”抬眼,看向满是不安的老妪,“姜哲新政能维持几年,足够你们寻到下一位天子。”
她说完收回视线,朝身边人道:“江月白,我们走。”
后者自是一番颔首做礼,转身随她离去。
老妪忙迈开细碎脚步去追,扬声问:“姑娘为何要告知我这些话。”
宋夏挥臂到:“受故人所托而已。”
老妪似乎又在问什么,话音却逐渐消失在身后。
宋夏大步朝前走,直到彻底离开庭院,才手撑宫墙停下脚步。她逐渐攥拳,胸口大幅度起伏着,仿佛在极力克制情绪。
她从未在旁人面前展露悲伤,即使好友身死也是如此,坚强地令人心疼。
江月白轻叹,抬手抚于她肩头:“我知道你心善,此次做的很好。”
宋夏身形轻颤,片刻却睨眼看他:“谁稀罕你表扬,当哄小孩子呢?”
江月白闻言笑意更甚,反问道:“那娘子可会欢心?”微字略微上扬,带着些调侃意思。
宋夏的心又开始急促跳动,隐有红晕攀上耳垂:“哼,我才不会因此高兴。”
她语气羞恼,侧目间似显露笑意:“离近些,还要去个地方。”
江月白刚想答应,周身却被花雾包裹,再回过神时,竟已身处登仙阁中。
洞内幽暗,火把散落在地,原本高悬的卦象已被扯下,四周一片荒芜。
至李景之死后,姜哲下令遣散全部修士,若有不从则会受重刑惩罚,没过多久便彻底除去登仙阁。
宫中暗道被封死,那些李景之曾经的信徒搜刮完最后金银,就再也不顾什么除妖正道,皆赶在期限内离开都城。
宋夏拂袖唤出光火,张望着嘟囔:“阁楼本应建在高处,李景之将山洞名为登仙阁,当真是自欺欺人。”说完,又想起什么,回头道,“现在没人捉妖,我无需遮掩术法,对吧?”
她元眉挑起,眼中闪出几分慧黠。
这哪里是征求意见,分明在调侃之前太过小心。
江月白失笑:“嗯,皆随你意愿。”
宋夏杏眸微眯,逐步逼近他,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洞内狭窄,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是你近我退,没多久,靴跟就抵于石壁。
江月白喉结上下滑动,话音在昏暗中愈显含糊:“...怎么了。”眼神躲避,耳尖泛起微红。
宋夏笑得像只狐狸,挑眉问:“你有事瞒着我罢?”
江月白怔住,表情有一瞬空白。
宋夏看出他慌乱,却仍倾身向前,发丝似要触及他衣襟:“嗯?还不愿意说?”
字节磨过唇齿,尾音上扬带有调侃意味。
微光里,她眉眼灿若星辰。
江月白抿唇,待勉强缓解拥抱的冲动,才鼓足勇气垂眼看她:“只要你问,我什么会说。”
声音极轻,像羽毛扫过心尖。
宋夏怔然看他,所问之言卡于唇齿。眸光触及片刻,她猛然拉开距离,掩唇轻咳道:“温娉曾告知,姜哲为先帝独子。而姜国龙气汇聚他处,我这才猜测另有圣贤明君。”
“此事仅有我一人知晓,可你听见时并无讶然,这是为何?”
她抬眸望去,眼里狐疑更甚。
江月白唇间含起笑意,满是怜爱地看向她。
“因为你对此早有了解。”
宋夏环抱起手,努唇不满,“是吧?”
江月白回答:“来紫苑峰相求之人众多,我需了解原委才会下山相助。”
宋夏蹙眉:“若你早些告知实情,温娉或许就—”
“众生皆有命数,不会因你我之力改变。”
江月白打断她,眸间神色淡漠,身形笼在光晕中,竟真有几分仙人模样。
宋夏觉得他十分陌生,启唇却不出任何话来。
江月白以为她还在气恼,忙继续解释:“李景之出身贫苦,成年后偶然习得占卜之术,靠机缘获得姜哲祖辈赏识。他渴望权利,更想做人上之人,便私自创办登仙阁,靠占卜卦象在百姓间树立威望。”
“先皇在位时便想铲除其势力,奈何反被算计死于大火之中。”
宋夏将衣袖攥出褶皱,想起姜哲噩梦里的火光,稚嫩呼救声似乎仍回荡耳边,不由得更用力抱住自己。
江月白声音很轻,似在诉说古老旧事:“宫变后,李景之在朝内威严更具。他明里扶持姜哲为新君,暗地操控傀儡皇帝,权利与地位无人可比。但他担忧再出变故,便想制约之法要断新君双翼。”
洞内湿冷,偶有气息流动就像冰虫爬过臂膀。
宋夏猛地打个寒颤,声音隐有颤抖:“是何...方法?”
话落,却是安静。
她急切道:“说呀!”
江月白长叹道:“姜哲刚及束发之年时,李景之就强迫他与宫女生下一子。宫女生产后便悬梁自尽,这个孩子也再无下落。”
宋夏杏眸满是震惊:“才十五岁...他还是个孩子。”
江月白点头,难掩语气沉痛:“身为棋局之人,所行只为执棋者谋利。而李景之想要百世美名,就必须利用皇权。此法虽有用处,但实属狠绝。”
李景之不仅控制姜哲,竟妄想掌握皇室血亲,若一代代若照此延续,天子再难逃出束缚,姜国将彻底以他为尊。
他这般狠毒心思,难怪会寻求桎来帮助。
宋夏下唇咬出血色,拳头紧握颤抖着,许久才恨声道:“这混蛋真当下无间地狱。”
江月白缓步向前,足尖迈过石阶:原本供奉枯枝的小台落满灰尘,即使触碰也无法感知残留气息。
桎一离开此地,却不知会去往何处。
江月白沉眸,逆光而站:“当我见宫内龙气甚微,便料到此事与那孩子有关,只是不想...你会如实告知夫人。”话说至此,语气才稍有缓和。
他被微光晕染出几分虚幻,仿佛下一个眨眼间就会彻底离开。
宋夏莫名生出不安,忙向他背影走去:“你为何唤那老妪为夫人?”
江月白说:“姜哲父亲去世,母亲亦了无踪影。我本以为她会坚持自在,但终究还是回到宫中。”说着,脚步微动。
衣袖随及晃荡,露出削瘦的腕部,他倾身向前,似即刻就会融入光里。
宋夏再顾不得其他,猛然跨步拉住她衣袖:“你要去哪?!”
声音之高,她都自己都被吓到。
宋夏元眉微蹙,仍不肯松开他衣袖,眸色愈显紧张。
江月白轻怔,片刻于光里莞尔,抬臂握住她的手:“别怕,我哪也不去。”
清冷话音响起,瞬间抚平她内心不安。
宋夏宛如从梦里惊醒,指尖轻颤着飞快转身,斟酌许久才道:“说话就说活,你站这么远做干嘛?”蹙眉,佯装质问语气。
江月白垂眼莞尔,递上泛黄小册:“我在暗阁中发现此物,正想交予你看。”
书卷边角磨损,封面字迹被灰尘覆盖,像是件匿藏许久的老物。
宋夏用指腹扫去遮蔽,轻念出声:“《锁城纪》...”又翻过几页,嘟囔着,“李景之如此宝贝此书,想必此间定有究竟。”
掌心凑近,光亮照清模糊文字。她正要再往后翻,扬手却无法再做动作。
内里似是藏有重要秘密,前后两页被术法粘合为一。
宋夏蹙眉更甚,左手二指合拢,猛地朝下点去。
恰时,纸张泛起波纹涟漪,不断向两侧扩散。书上字符悬空而起,平凑组成完整字句。
“出城往百里,荒土寻人烟,高处供圣女,万世可太平。”
宋夏读罢,拂袖散去字迹,冷哼道:“这诗连平仄都对不上,竟需要如此谨慎收藏。要照说我,还不如七岁小孩做的妙。”话落,又安对李景之作为吐槽一二。
江月白将书名与字句反复念读,忽而亮起眼眸:“我知道了。”
宋夏没好气地说:“什么?”
江月白昂首,神色泰然自若:“这首诗看似毫无逻辑,内里却藏玄机。李景之写下此书,是想在绝境中寻出转机。”
宋夏眸色凝重,缓而问:“你的意思,他早就预料到或有被捕时日,才特意留给登仙阁弟子嘱托。”
江月白眼露赞赏,轻轻点了点头。
宋夏指尖磨搓下颚,愈加深思:“而必定鞥能保护他性命的,只有—”怔住,忽而提高音量,“那个孩子!这诗句所指,是那孩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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