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蝶梦

他们...

宋夏心神一动,忙朝山下望去:原本蓝袍修士所站之地只剩草叶摇晃,果真不见半点人影。

江月白缓步上前,神情未起波澜:“人已到何处。”

翠灵抬袖拭汗:“我方才听脚步声,大抵已登上石阶。”话落,又急促道,“这些人无故扰您清净,我这就赶他们下山。”

她想到就要去做,说话间已向石阶走去。

“回来。”江月白沉声道。

翠灵藏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主人!”似因担忧而急切。

江月白轻叹:“万事自有定数,并非你我能作改变。”

他话音深藏情绪,隐约得,无从辨认其含义。

宋夏难忍优柔寡断,转手唤出光火:“不就见面而已,何必如此感伤。走,我陪你去。”

往常会客时,江月白皆不许旁者跟随。

翠灵正要阻止她,侧目时却见主人眸色亮起,眉宇间难掩欢喜。

如此舒心表情,他从未对自己展露。

翠灵嘴唇张了张,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只顾闷头带路。

江月白微怔,难免问:“翠灵这是怎么了?”

宋夏探手磨搓后颈,难掩心虚:“小姑娘情绪就如六月天气,谁也搞不懂什么时候会变。”轻咳,顺势转移话题,“快走罢,莫要耽误时间。。”

江月白颔首答好,缓步随她身后。

一路走着,宋夏侧目问:“登峰石阶由你所开,那些蓝袍人如何能来。”

江月白提步绕开山石:“姜国有权臣精通卜卦之术,即使四无通路,他也能找出生门。”

宋夏琢磨片刻,挑眉说:“你不会早就知道,才没有放他们进山。”

江月白虽未做言语,唇畔却显出笑意,显然在表示认可。

宋夏忍不住轻啧:“你有如此玲珑心思,没做军师都算可惜。”

她讲起玩笑话,两句言辞明显较之前熟路。

江月白神色更喜,仍不忘谦声道:“娘子过奖。”

再往左转,翠灵已等候在前。

她瞧向宋夏,哼地别开脸,才恭敬地对江月白说:“主人,他们就在院落之中。”

江月白颔首,拂袖间遮掩表情:“我独自去,你们莫要跟来。”

他扫去方才的少年气,仿佛之前那个历尽沧桑的灵魂又夺回躯体,成熟而倍感生疏。

宋夏不喜欢他这样,别开眼什么也没说。

翠灵收敛起俏皮个性,乖巧得回答句“知晓”。

院落中,十二位蓝袍修士列队而战,手中火把照亮袍尾卦象。

四角高轿停在他们身后,风吹起,隐约可见一人起手饮茶。

他分明有求于此,行为却如此高傲,纵使现在身处山中,竟还有心思品茶作态。

宋夏冷哼了声,瞬间对这位姜国权臣失去好感。

江月白声线清冷:“今日李大人顾我紫苑峰,架势当真不小。”

“叮—”

是杯盏相碰的脆响。

轿帘拂起,其间人嗓音沙哑:“老朽特来请仙者下山。”

他口里在说请字,语气却无半点尊重。

翠灵难掩愤怒,叉腰躬身嚷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做礼叩拜!”

“住口!”

有门徒呵斥,“大人与仙者交谈,怎容你这妖孽插嘴!”

翠灵气得脸色涨红,愤然跺脚就想冲上前。

宋夏忙拦住她,双目紧盯院中动静。

江月白看向高轿:“敢问大人所为何求。”

轿内人答:“为保姜国安宁。”

江月白昂首,浅淡眸色不显山水:“战乱平息方可平安,无需上山祈愿。”

话落,半晌只闻风声。

苍老的手拂开纱帘,轿中人终于探身而出。火光映射下,他亦身穿蓝袍,玄冠束住花白发丝,皮肤因年迈而褶皱,一双眼睛却如蛇目般充斥冰冷与算计。

宋夏蹙眉问:“他是谁?”

翠灵冷哼了声:“李景之,姜国那位精通卜卦的老头。”

闲聊间,蓝袍修士皆垂首为他让路,姿态十分崇敬。

李景之缓步上前,目光径直看向江月白:“老朽想问仙者,倘若因妖孽乱世,能否前来祈愿。”

江月白神情冷淡依旧。并未回答。

气氛很快僵持下来,风声都变得压抑。

李景之眯眸,眼神难掩揣测,忽而掌心交叠,躬身道:“老朽请仙者下山,救助姜国百姓。”

此言既出,随及引来附和。

众修士皆拂袍半跪:“恭请仙者,拯救百姓。”

烛火一阵摇曳,落在地面的影像藏在暗中的鬼魅。

宋夏明白李景之的意思,此举看似真诚,实则借用百姓名义逼江月白出山。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荒唐事。

宋夏再难忍耐,起手就想将江月白拉至身后。

“好。”

恰时,却听见他回答,“三日后,我会去姜国。”

李景之等闻言,自又是番虚假的恭维与道谢。

宋夏微怔,一股莫名愤怒涌上心头:“这哪里是什么小仙人,就是个受人摆布的傻瓜。”咬牙着,眸间难掩愤怒。

翠灵悄然垂眸,神色显露哀伤:“主人...他不想去的。”

宋夏高声道:“那便拒绝,有你我在,无人能勉强于他。”

前方,蓝袍修士正扶李景之入轿,并未关注暗处景象。

翠灵转身,眸间神色黯淡:“无论何种情况,主人必须护佑苍生。这...是他的责任。即使他向往平静生活,也不能弃百姓不顾”

宋夏既难过又气氛,嘴唇微张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翠灵抬眼看去:“你...会陪主人去的,对吧?”

还未等宋夏回答,她又移开视线,“说句真心话,我不喜欢你。你脾气差,又老欺负我...”

翠灵指尖搅弄衣带,片刻才继续说:“但你依旧很特别,既对主人而言,还因你所修术法。”

李景之等人已经下山,火把带来的光稍纵即逝。

明月攀附枝头,浅淡银光为山峰镀上莹白。

宋夏倾听着,并未出言打断。

翠灵咬唇,声音很轻:“照理说。妖魂根本不可能寄生凡体。但你又的确存在。我故而猜测,你一定有什么法子能保安生。”

她说到此处,忽然拉住宋夏的手:“姜国形式动荡,主人独自行走定然艰难。他绝对不会带我去,但要是你,或许会有可能。”

翠灵语气几乎恳求:“所以,你同他去罢,分些庇护给他。就当我...拜托你。”

她双肩轻颓,似乎在压抑哽咽。

风吹来,树叶发出飒飒声响。

许久,宋夏才拨开她的手:“只可惜我从未有庇护之法。”

翠灵愣住,泪水仍悬挂睫毛:“那你,你就...”哭得打嗝,话音听不清晰。

宋夏召出绣帕给她:“但我会帮你这个忙,就当报答你告知我解术之法。”

纤细手指捏住帕角桃花,浅淡绯红更衬托她皮肤白皙。

翠灵用力吸气,,接过绣帕团入掌心,轻声说:“谢谢。”

话已说完,心情依旧倍感沉重。

宋夏推开门,略显疲惫地踏过门扉。

摆设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纸袋仍安稳躺在小案。

宋夏解开包装朝里看,褐眸微微怔住。

纸张摊在桌案,水果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酸甜中带着清香。

宋夏捏起糖果放入口中,唇齿间瞬时充斥甜意,心情也随及缓和许多。

她以舌尖抵着糖,正要伸手去第二块,侧目时却窥见窗外闪过亮点。

金色辉光起伏不定,似是萤火浮荡天际。

宋夏拂开帘纱,倾身向外去瞧。

庭院内,江月白正面向巨树而站,九块木牌依次排开,如画卷版在他面前展露。

细碎光点皆由木牌发出,随风起落,恰如星辰点缀夜幕。

宋夏努随手抄过纸袋,足尖踩草坪朝院内走去。

她脚步极轻,行走间只听见银坠摇晃,待走至跟前,才忽地出声:“你在做什么?”

江月白没有意外,垂袖侧身道:“娘子之前来我房中,想必是要寻它罢。”

九块方木悬浮树前,期间所书的小篆泛起金光。一笔一划并凑,皆为百姓祈愿。

宋夏的眉眼在光晕中十分柔和:“原来这‘承愿之术’。”

江月白扬臂召回期间木牌,转而递给身边人。

宋夏疑惑:“你什么意思?”

江月白并未收手:“银链所受术法皆由其控制,娘子若想离开毁去它即可。”

他说话时长睫低垂,分明是难辨眸色,却又显出些许落寞。

宋夏心忽被揪住蹙眉说:“你拿回去罢,我不需要。”

江月白一怔:“为何?”

宋夏抬眸看向悬浮的木牌:“你曾说过,凡人不比妖族长寿。待你离开之时,术法自然解除。不过区区百年而已,我等得起。”

浮光掠过耳畔碎发,她的声音似从梦里来:“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什么都不许想。”

风吹起,亮点悄然散去。

江月白嘴唇轻颤,喉间干涩得竟无法吐出‘好’字。

宋夏忽地转身,走近他面前:“姜国之行,你是否想与我同去。”

江月白眸间只有她,尚未来及反应就点来点头。

宋夏再上前一步,足尖触碰他袍尾:“那么,你就要与我约法三章。”

距离更近,江月白稍微垂首,正对上她昂起的脸:“...好。”

宋夏清清嗓:“第一,在外不可称呼我为娘子。”

江月白眉头轻蹙,启唇就要解释。

“第二!”

宋夏提高音量,做出手势挡在他面前,“我既比你年长,出门在外,凡事要听我指挥。”

江月白嘴张开片刻,终是轻叹了声,略显无奈地颔首答应。

宋夏见状,挑眸遮掩笑意:“第三嘛...”举起手,轻晃纸袋,“这个我很喜欢,你多准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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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枝
连载中岑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