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从后方来,话音传至众人耳畔。
巧珠微怔,来不及拭泪,就连忙转头看去。
脚步声渐近,人群自动让开道路。葛信台浓眉皱起,更用力攥紧儿子的手,侧目投以憎恶视线。
宋夏背手于身后,裙摆拂起间,已是信步走至他面前:“葛村长,我们又见面了。”
葛信台脸色阴郁,只冷眼看她并未言语。身旁男孩却没有之前嚣张,畏怯地站在父亲身旁。
宋夏眯眼笑,歪头冲他招手。
小胖子忙避开视线,瑟缩着想逃离此处。可几番尝试,仍无法挣脱父亲的束缚,只得闷头做鹌鹑模样。
江月白见他如此,眸色愈沉,问:“阁下今日,是闹得哪一出?”
说话间,已有围观者认出两人身份,见是反抗村长的外来者,皆已高举武器,神情愤怒不已。
倘若目光能具备攻击力,他们恐怕早已死于村民的视线。
巧珠蹙眉,眸间担忧更甚。
侯老爹虽看见同伴相助,却仍不敢有半分松懈,皆备地护住身后姑娘。
许因祭拜神女,葛信台今日格外端重,即使后牙因愤怒紧咬,表情仍维持镇定:“此乃我奉阳村家事,轮不到外人过问。”
“呵。”
宋夏轻笑,缓步走至巧珠身旁,冷声道,“你所谓家事,就是在众人面前凌辱女子?如此猖獗行为,也配冠以美名!”
葛信台气极,双目浸染血色:“你这等肮脏之徒,怎能侮辱我奉阳村规矩。今日神女像尚在,岂容你们放肆!”
他声音愈说愈大,手指无法克制力道。
孩童手腕被掐出青紫,眼角含泪,小脸颤抖着,仍在拼命仍忍耐疼痛。
人群后,似听见一声呜咽。
江月白顺势望去,果真看见被葛信台家妇人。
女子眼神涣散,如牲畜般被扣押着,却在听见孩子呼痛时,下意识拼命挣扎。
她神志疯狂,所作所为全然是为母本性。而相较之下,葛信台又在做什么...
江月白再不忍看她痛苦,侧目望向葛信台:“身为丈夫,你殴打妻子;身为父亲,你弃亲子于不顾;身为村长,又借权利买卖妇女。这样一个人,竟会存活于当世。”
江月昂首,带有不容辩驳的威严,一双浅眸看似淡薄,却深藏着滔天愤怒。
平静中藏匿波涛,这便是仙人之怒。
葛信台一怔,竟被震得说不出话。他不想于众人面前出丑,自我安慰着:“不就是个少年人嘛,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村民见他未做反应,便皆在左右观望,谁也不愿发出第一声咆哮。
身后,宋夏弯腰替巧珠解开铁链。
“哗啦”一声响,那团阴臭之物终于松开利爪。
宋夏看向她腕部的血痕,蹙眉道:“这些人真该死。”
巧珠两日未进水米,方才又情绪激动大败肝火,身体一时更是绵软无力,只瘫软在地上,轻声劝:“夏姑娘,请你带我爹走罢。他们人多,一时是敌不过的。”
宋夏无言,指腹蹭过她伤处,似有红雾闪过,裂口处恢复平整。
巧珠怔然看着,嘴唇轻颤,竟是吃惊地无法言语。
侯老爹却一个劲儿道谢,灰白眼眸中浮现泪光。他苍老的手仍拽住女儿衣袖,好似恐惧对方会离开。
“安心。”
宋夏轻声说,将巧珠的手递入他掌中,“你们会平安离开。”
父女手掌相触时,彼此皆是一怔。
侯老爹率先反应过来,如捧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握住女儿的手。
巧珠眼含泪光,亦选择去回握父亲。
在静默中,他们依靠着对方,仿佛在天地间,仅有彼此是自己唯一念想。
宋夏站起身,环臂挡在二人身前,愤然看向不远处的沉默之人。
人群间,传来细微低语,落在葛信台耳中却是无尽嘲笑。
他统领奉阳村三十载,甚至舍弃家人也要保护的尊严,竟在此刻沦落成一文不值。
羞恼不断腾升,蚊语化作雷鸣。
葛信台额间抽动着,半刻,猛然甩开儿子,怒道:“丈夫管束妻子乃天经地义,更何况教育孩童!我身为奉阳村长,所作所为自然为村中利益考量!你们这些外来者,又怎敢在神女像前斥责于我?!”
话落,一瞬寂静。
葛信台脸颊涨红,胸口大幅度起伏着,仍无法克制暴怒。
江月白只冷眸看他,仿佛并未将他所言放于心上。
正是如此淡漠,成为燃烧矛盾的最后火把。
葛信台用脚碾碎核桃,咬牙道:“奉阳村民们,将外来者全部杀死,以仇人骨血献祭神女!”
言辞落地,气氛骤然紧张。
村民像是被调动的傀儡,高举手中铁锹,愤然而来:“杀,杀光他们!”叫嚣着,丧失所有理智。
一片混乱中,唯有江月白立身不动,看向迎面而来的攻击者,敛眉轻叹一声。
叹息未落,风猛然冲破云雾。村民被狂风迷得睁不开眼,以及挣扎着冲上前头。
叮当的脆响不止,铁器在混乱中碰撞发声。
区区凡人之力,又怎能于仙神相比?
葛信台见情况不妙,竟以刀刃划破掌心,双膝砰然跪地,仰天大吼:“神女在上,吾以亲族血肉为祭,换奉阳村渡此劫难!”
争斗间,那位母亲终于摆脱束缚,顶着呼啸的风,将哭泣的儿子紧紧搂于怀中。
狂风不止,卷过星点血气。
江月白细眉轻蹙,仍想要借风力驱赶村民。
葛信台仿佛失去痛觉,将沾染血迹的手按于土壤之中,口里不清不楚地念叨着什么。
眼见血气更甚,倘若再无法破局,势必会多生变故。
宋夏冲上前,握住江月白手腕:“你去后方休息,这里交予我来。”见对方未有动作,又道,“负载天道之命,不能伤害百姓。可我生而为妖,便不用守这道理。”
嘈杂声响彻耳畔,狂风吹乱脸侧长发。
江月白凝望她眉眼,启唇,正欲说些反驳的话。
恰时,尖叫划破喧嚣。似有人被掐住咽喉,最后发出泣血般绝望的哀鸣。
狂风被斩断,村民动作再不受阻。他们被叫声震在原地,脖颈微转,眸间最后的清明亦随及散去。
隐约得,黑雾如巨蟒从角落里探出头来。
宋夏察觉到桎的气息,元眉紧锁,匆忙回眸去看。
不远处,神女像藏在雾里,曼妙‘身姿’被黑线缠绕,宛如束缚收紧的锁链。她本该平静的双眸满是怨恨,石刻的眼睛留下血泪,竟好似在无言控诉什么。
没有桎的踪影,尽数怨恨竟皆从石像发出。
宋夏沉眸看向血泪滑落,心莫名感受到无边痛楚。这到底庇护一方的神女,还是饱经苦痛的灵魂...
来不及细思,危险已至面前。
村民受怨恨影响,高举起手臂,大步重冲上前。铁器划过迷雾,在残光映照下格外锐利。
江月白侧身避开攻击,还未来及挥袖做挡,又有利刃刺来。他不忍去伤害百姓,正要匆忙躲开,衣袖又被斩落一节。
这些攻击毫无章法,却每次都直逼要害,仿佛当真是要在此夺他性命。
江月白站稳身形,想在混乱中找寻破解怨恨之法,视线刚谈及石像,没留意身后刀锋。
“喂,注意点!”
宋夏将他拉至身边,拂袖挡开攻击。
红雾闪过,那村民随及倒地,片刻却又挣扎着起身扑来。
江月白似在出神,怔然望着她急切眉眼,竟全不顾周围嘈杂。
村民仍要攻击,喉间发出的嘶吼宛若饿兽低鸣。
宋夏左右未寻着缓解之法,心底烦躁更甚,索性拂手念诀:“反正都被怨念控制,也不算伤及无辜。”
话落,桃红化作利刃席卷而去,旋转着劈开怨恨连接。
“看来还有些用处。”
宋夏抬袖拭汗,还未喘息,忽而瞪大双眸。
黑雾斩断处上下延伸,一瞬竟又要重新粘合。原本呆愣的村民再次动作,举手投足愈加疯狂。
宋夏又拂袖,顺势朝葛信台方向看去。
那人因失血过多已然倒地,脸色苍白如死灰,却仍在行献祭之举。嘴唇开合间,神女像束缚更紧,尖叫一声比一声锐利。
宋夏沉眸,冷声说:“看来想解除这乱象,必要先从他入手。”
话落,村民似有所感应,竟转换脚步护在葛信台身前。
这些人不畏驱逐,平凡术法根本难以对付。难道真要痛下杀心,除之而寻求安稳吗?
尖叫声不断,与群众怒吼交织,宛若惊雷一般。
宋夏单手护住江月白,不断驱赶攻击者,思绪早混乱成麻。
汗水沾湿额间鬓发,手臂愈发沉重。碎星般的挂坠掩于雾里,再难有丝毫光辉。
越拖越久,体力逐渐不支。
宋夏腰身微弯,胸口急促起伏,警惕地望向前方。
“是神女像。”
纷扰中,有低语落在耳畔。
宋夏一怔,抬眸望向身旁的江月白。
后者仍面色清冷,视线却落在被黑雾裹挟的神女像上,眸间似浮现同情。
对,只要放她自由,便再无怨念可言。
宋夏挥袖推开面前村民,不顾发丝散落,回首地朝后大喊:“巧珠,砸碎神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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