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初次尝试

简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廖牧的手。

廖牧坦然地说:“对,我戴手套一是为了遮一下丑,二是为了保护手,让手的肌肉筋腱都在一个保温的、恒温的环境里,这是理疗师的建议。”

“您的手受过伤吗?”

“没有,但为了多干几年,还是要好好保养。可以灵活运用的手和勉强能正常使用的手是差别很大的。”廖牧笑着望向简臻,说:“我有一柜子的手套,当我的学生,如果想和我一样保护双手,我会赠送大量手套,各种材质的都有,用一辈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简臻微微皱眉,嘴角却忍不住因廖牧逮着机会就跑出来的盛情邀请而往上翘,嗫嚅道:“廖女士,您这样劝我……”

廖牧知晓简臻要说什么,抢先说道:“你很难拒绝吧?那就不要拒绝。”

简臻一愣,微微低着头,右手抓左手地站着。

那是她习惯了的姿势,放松也好,紧张也好,手里没拿东西的话,她都会习惯性地用右手抓着左手,右手手掌正好盖在她左手的疤痕上。

廖牧不管简臻的卑怯,带着她往一处没有坐着人的工作桌走去,嘴上也不停:“把大漆涂在胎体的表面的工序叫做髹漆,是漆器的基础,也是最终呈现的花饰的主要制作过程。”

廖牧在桌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简臻说:“漆器师的指甲要修得干干净净,不然指甲缝里会留下难以清理的大漆的痕迹,髹漆时也可能会不小心刮到器物表面,造成令人气闷的破坏。来,给我看看你的指甲。”

简臻犹豫了一下,瞅了廖牧一眼又赶紧垂下视线,慢慢把双手伸出去。

廖牧的双手托在简臻的双手之下,将简臻的双手轻轻抬起,端详半晌,说:“你的手很漂亮。可是做漆器的人的手不会漂亮,只会越来越粗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简臻收回手,低声道:“我的手本来就不漂亮,我不在意,不用做心理准备。”

廖牧宽和地笑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刷子,递给简臻,“试试?”

简臻点头,接过刷子,看了眼,是拥有长长扁扁的木质把手和短短细细的刷毛的刷子。

廖牧指着桌上一小碗棕褐色的粘稠液体说:“这是没有经过调色的大漆。它刚被采下来的时候是乳白色的,一遇到空气就会氧化,变成这种棕褐色,看上去很像树木的颜色,仿佛它离了树之后就会幻想着把自己变成树那样,是一种恋慕故乡的、充满分离焦虑的物品,要用耐心和爱心,温柔地对待它。”

简臻愣愣地偷瞄廖牧,微微歪头琢磨一下廖牧的话,而后点点头,迟疑地应道:“嗯,我会好好对它的。”

廖牧抿抿嘴,喃喃道:“你比较懂得我的世界。”

简臻想说她其实并不懂……

“来,将大漆沾满毛刷。”廖牧指导道。

简臻依言做了。

“不用这么多,均匀地覆盖到毛刷上就行,太多了刷出来的漆层会过厚。”

简臻便在碗口刮掉一部分漆。

“这样差不多了。”廖牧说。

简臻拿起刷子到眼前,她没有戴眼镜,得凑近了看才能真正看清楚刷毛沾漆的程度。

廖牧将一小块木板挪到简臻面前,“在这里试。”

简臻点点头,谨慎地落了此生第一笔漆痕。

廖牧在边上指导着:“轻一点,别刷这么厚……尽量让漆平整落在每一个角落……用力均匀,你现在的力度可以……别抖,一抖漆就会落得坑坑洼洼的……”

简臻只试着刷了一层漆,还刷得起此彼伏粗糙寒碜,就出了一身的汗。

她直起身,长长舒出一口气,嘀咕着:“感觉度数要加深了……”

简臻猛地一顿,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关键问题,赶紧问一句:“这些大漆,会很贵吗?”

“肯定要比油漆贵不少。”

“那……”

廖牧笑道:“没事,你就用这一丁点。”

廖牧继续说:“原本练习也是用大漆来练的,我和我的家里人小时候都是这么练。但是这里的学生都自动自觉地帮我省钱,一开始练习髹漆用的是淀粉水、米糊、浆糊、胶水等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说用别的东西来练会手感不对,他们却觉得那样练心里才舒服,就随他们去了,也能练出来,现在都做得挺好。”

简臻问:“要练多久?”

“看个人天赋,髹漆不算难,难的是打磨和推光时的眼力。不过你别担心,慢慢来,都能学会。”

廖牧随手在工作桌边上的架子拿出一只绿松石色内外皆缀梨花的碗,递给简臻,“你看,这是漆器的成品,一位学生最近做的。颜色是用颜料加进大漆里调的,花样是那学生随便发挥的,她说这么搭配起来好看。”

漆器完成后,表面如镜般光滑,找到合适角度的话,也如镜般能够全然映出人的身影,简臻凑近了去看,看那碗上的花饰以及浮在花饰之上的她自己的面孔。

廖牧在一旁介绍说漆器的触感很接近玉器,温润莹亮,但也有其特点,漆器有浓墨重彩的华贵之气。

简臻注视被她捧着的漆碗,觉得它不尽如廖牧所言,反而觉得它有一种柔波载雾的缱绻感。

虽一身重彩,可细细观之,它却似乎比玉器更加内敛,只因它能够将那么大开大合的颜色藏起来。

它的颜色不是绽放开的,而是缓缓渗透出来的,需要与它建立某种亲密的联结,它才会拥有展现它的灵魂的勇气,藏起自己的颜色,又将自己的颜色慢慢渗透出去,如同一次无声的收与放,如同一次无声的心脏跳动。

简臻喜欢这种艺术。

它繁美却不热闹,它很安静。

简臻过了许久才意识到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廖牧的声音消失了,恍惚地扭头一看,对上廖牧带着温柔笑意的双眼。

“看入神了。”廖牧说。

简臻不好意思地应道:“嗯,它很漂亮。”

廖牧满意地颔首,宣布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肯定愿意过来学习了。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不用上课的时候就过来跟我学习漆艺,要是有课却又想过来,就像今天这样逃课过来,我不会责怪你的。”

简臻的脑子艰难地运转着,挖出了一个拒绝的理由:“我、我还要勤工俭学,要工作的。”

“哦,对的,还有这一茬,你做完这个月就申请停止吧,或者现在就回去申请停止,你又没签劳动合同,去和留应该不会太严格吧?来我这里学习,我会看你的个人情况发一点补贴,不多,只是足够你吃饭穿衣,不挨饿,不挨冻。这段时间要是你白天实在没空,也可以吃了晚饭之后再过来,我晚上也会待在这里。你要是想有个伴一起吃饭,过来这里和我吃也行,然后我们晚上上课,你赶在宿舍门禁时间之前回去就好。如果赶不上了,你可以去我家里睡,有客房,多你一个完全不算多。”廖牧流畅地说。

这就定下了吗?

简臻一时语塞,廖牧的安排过于细致,过于全面,她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她好像真的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廖牧仿佛猜到简臻的心思,直接说:“不想拒绝就先这么定了。你过来试着跟我学一段时间,就像找工作那样,招聘的和应聘的要相互适应,相互磨合,找到彼此的共同步调,然后才可以阔步向前。我们以后尽量好好相处,争取做一对有缘分的师徒,怎么样?”

简臻愣愣地应道:“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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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中传彩笔
连载中屋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