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替她拍掉了手上的核桃壳,望着上面的伤口一脸担忧道:“如此严重,奴婢去请太医来瞧瞧吧。”
“不必了。”巫云开收回掌心,过两日夏翳明便要出宫,她还不知该如何与他开口。
巫云开思度一番问:“秋水,你可知圣上如今在哪?”
“奴婢听闻傍晚时分圣上召见了户部尚书秦大人,此刻大抵还是在朝露殿吧。”
淑妃私吞俸禄一事巫云开着实没有想到,前世她也曾疑惑过权徽意何来如此巨额的钱财招兵买马,原来是淑妃这边暗中相助,怪不得权徽意前世如此袒护淑妃。
如今淑妃入狱,以权徽意的作风,他定会立即干净利落斩断羽翼。但她如今还不清楚朝中另有哪些人是权徽意一派,如若可以从淑妃和户部尚书口中得出一些消息……
想到此,找夏翳明之事反而不是当务之急了。
“小主,奴婢伺候您换了这身小厮服饰吧,叫人看见了不好。”秋水已经拿了一身衣裳过来,
“不,不必了。”巫云开匆忙进了屋内,打开之前自己柜子内藏东西的暗格,在里面翻找了好片刻后取走一小巧的机关道具,道:“秋水,你守在这,有人来就说我害了风寒,已经歇下了,不见任何人。”
秋水不明白:“小主,您还要去哪?”
“这你就别管了。”
初春的天黑得早,夕阳方才落下,夜幕便漆黑一片了,巫云开便趁着这夜色,摸着路去了关押淑妃的天牢。
天牢位置偏僻,杂草丛生,阴森的风与牢内卷出,带着血腥与霉臭。说来也巧,带着前世她在见到权徽意之前便被关在此处,恰得知有一没人看守的缝隙可进入天牢。
此时的狱卒们刚用完晚膳,戒心松懈得很。巫云开借着小巧的身子避开门口几个巡逻的守卫,却不知淑妃被关在了哪。
“你们竟敢关押本宫,你们可知本宫的父亲是户部尚书!还不来人放本宫出去!”
深处传来一女子凄厉的哭喊,紧接着是狱卒的呵斥,那女人的声音便更凄惨了。巫云开朝声音来处望去,只见那处有两个狱卒厌烦得走出来,揉了揉耳根:“这女人也真是能喊,都喊了一天一夜了,也不嫌累。”
那狱卒恶狠狠地往声音来处啐了一口:“私吞俸禄的大罪,流放西北都算是便宜她了,偏生还在这叫唤,不知消停点,留着力气在去西北的路上用吧。”
果然是淑妃的声音。巫云开待那两个狱卒离去,顺着他们离去的路,循着淑妃吵闹的声音寻到了她。
那里只关了她一人,墙角也便只点了一盏烛火,昏暗的火光照的那本姣好的容貌憔悴了许多。
巫云开走近,瘦小的影子因烛火拉长,而后遮住了淑妃跪坐在地的身躯。
淑妃发髻凌乱,愤恨抬头,就着那一盏烛火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终是看清来人的容貌。
巫云开俏丽的脸藏在火光的阴影下,一双丹唇因风寒稍显苍白,却多添两份清雅。她眼睫低垂,隔着生锈的栏杆铁门,缓缓在淑妃跟前蹲下,对着她笑了一下:“秦涟漪,别来无恙。”
“是你……”秦涟漪猛地抓住了栏杆,咬牙切齿道:“你与本宫、与本宫父亲一同为权大人效力,你怎敢揭发本宫为权大人效力的所作所为?你好大的胆子!”
巫云开略往后倾了一下身子,面上温和,不急不徐道:“第一,你做的勾当,不是我揭发的,我跟圣上说的不过是你推我落水一事,你私吞俸禄是圣上查到的。”
秦涟漪攥着栏杆的手愈发紧了,巫云开没给她回话的机会,接着道:“第二,为权徽意效力?呵。”
巫云开轻哼了一下,站起身,看着如今淑妃落魄的模样,便也想到了自己前世蜷缩在这狱中的情景,心中不免难过,又道:“你可知你昨夜入狱,你父亲一夜急白了头,但在早朝中,权徽意可在你父亲上奏时,帮你父亲说过一句话?”
“爹爹……”
提到父亲,秦涟漪手上脱力,无力地垂下:“怎会……”
“东窗事发,你即便不愿,所作所为难免会牵连你父亲,最好的下场是被罢黜,若是坏的下场,落个管教不严的过错同你锒铛入狱,最后老死狱中。
秦涟漪迷茫的低下了头,低声道:“我不能连累爹爹。”
巫云开面上虽不显露出半分心虚神色,但心跳已然极快,秦涟漪已在她的诱导下开始剖析利弊,对她而言极为有利,她复道:“那便是了,培养了多年的户部尚书这羽翼若是没了,权徽意真的舍得吗?”
“权大人之计以谋划许久了,自然不想因为我功亏一篑……”
“权徽意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巫云开循循善诱道:“你猜,最后皆大欢喜的结局,是什么?”
秦涟漪黛眉微蹙,想了片刻后心下一凉,抬首看向巫云开,身子一软几乎倒在地上,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溢出:“难不成,你此次前来,是奉了权大人之命,来杀我的?”
巫云开终是舒了一口气,又蹲下,盯着秦涟漪那张略带尘土的脸道:“笨蛋,我是来救你的。”
————
巫云开与秦涟漪说完话,赶回蕉鹿殿时已是深夜了,远远透过纸糊的木窗,可见只有殿中点了一盏灯,定时秋水等她等的久了,便将火熄了不少。
她身上的小厮服略有些单薄,冷风一吹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揉了揉冰凉的鼻尖,入屋后转身关上了门,隔绝去外面的凉意,唤道:“秋水,我回来了,替我更衣吧。”
殿内无人应答,巫云开觉着奇怪,回头见无人在外堂,屏风后因她关门的动作带动烛火恍惚,映出了一人支着头的身影。
巫云开松了口气,原是秋水在屏风后的小榻上睡着了,她边绕过屏风往那身影走去,边道:“秋水,怎躲在这——”
她的话骤然顿住。
屏风后的人影哪是秋水。
黑色锻袍上缀着的银线在火光下熠熠发光,衣袖上的盘龙纹隐在黑暗中,仅露出一爪一尾与灯火下。男人支着头侧卧于她的软榻上,另一指尖把玩着一枚玉佩,见到她僵住的动作后缓缓睁开眼。
夏翳明的目光从她消失的笑容扫到身上乔装的衣服,又扫回她的脸上。
“回来了?”
夏翳明的声音有一股懒意,尾音虚虚上扬。
巫云开方才的好心情全烟消云散了,她的心脏在见到夏翳明的那一瞬停止了,又在夏翳明开口后疯狂跳起来,“咕咚咕咚”,在此刻死寂的气氛里重复回响。
——快跑。
巫云开的心叫嚣着这两个字,步子却无法挪动半分,她张嘴,竟发觉自己紧张到无法说出任何字句。
“去哪了?”
“我……”
巫云开僵着身子,终于是勉强退了半步。
夏翳明眼眸微眯,眉目舒展,虽只吐露几个字,但字字都比外头的夜风更凉,巫云开懂得这是他勃然大怒的信号。
“我——阿嚏!阿嚏”
不知是不是冷风从窗缝中趁虚而入,巫云开支吾了半天,最后只被冻得连打了两个喷嚏,然后抱住了方才已然有些瑟瑟发抖的手臂。
夏翳明见她因两个喷嚏缩作一团,眉心不着痕迹地皱起,终于坐直身体,朝她伸出手:“过来。”
巫云开看着夏翳明的手,先试探着缓缓走向他。就见这人在自己迈出步子后顺手解了他的外袍,熟稔地披到她身上,给她裹了个严实。
那衣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顷刻间将巫云开浑身的寒意驱散了。
“你的手怎这样冷?”
夏翳明顺手握住了巫云开的掌心,却扯到巫云开掌心被核桃壳扎伤的口子,害得她疼得吸了口气。连忙想收回掌心,却不料被男人死死握住。
夏翳明拉过她的指尖,掌心的伤痕全然展露在烛火下,伤缘已然泛红肿起,模样看起来甚是吓人。夏翳明的眉心不易察觉地皱起:“谁弄得?”
巫云开低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伤着了。”
夏翳明似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即刻喊了人打来水,替她用湿帕擦干净伤口,又拿出金疮药膏替她敷上。巫云开见他的举措有些意外,问:“圣上不再追问我去哪了?”
夏翳明道:“朕问你,你肯诚心回答朕?”
巫云开一时语塞,顿了好片刻才道:“我去了天牢。”
手心忽而一阵刺痛,巫云开轻抽一口气,手不由得缩回半寸,又被夏翳明温热的掌心拉住。只见夏翳明不冷不淡道:“不该你管的事情,少擅作主张。”
“有人要淑妃的性命。”
“那又如何?”
“若我能留住她呢?”
巫云开反握住夏翳明的手腕,对上抬起夏翳明的眸子,道:“淑妃私吞的银子,可是足够一年招兵买马了?”
夏翳明轻哼了一声。
“淮南大旱又逢寒冬,正闹饥荒,圣上欲派赵无诓赵大人押送赈灾粮草,届时会顺着临安、卫仟及虔城的旁道去往淮南,而卫仟贫困,地势复杂,官道戒备松懈,届时若有人埋伏在那处劫粮草,只怕是救兵迟到,赵大人更无力招架,淮南的饥荒也不能得到缓和。”
夏翳明眸色冷了下来,这些内容他只打了腹稿,正打算两日后出宫与赵无诓秘密商讨,巫云开又是怎知道的?
“谁人告诉你这些的?”
“我如何得知的不重要,”巫云开一字一顿道:“重要的是,圣上可与我结盟?”
夏翳明又垂眸,将手帕包住巫云开受伤的掌心:“你就如此信任朕?”
“除圣上之外,旁人无能为力。”
巫云开此话已经说的很明了了,只有夏翳明才能与之抗衡的人,那便是当朝丞相权徽意。
夏翳明没看她,兀自将包好的手帕打了个结,才道:“为什么?”
巫云开道:“我的盟友已然成为敌人,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圣上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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