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两名杀手走远,稚一扶起靠在门后奄奄一息的沈望舒继续往里走,她走出几步便感觉到有些异常,这后门平时虽不如前院守卫森严,但看守也从未间断,而此时却是无人值守。
但稚一此时也无暇多想,因为靠在她身上的沈望舒气息已经越来越弱,她扶着沈望舒穿过回廊后,焦急的环顾四周想要找人相救,可平日里守得密不透风的院子此时竟空无一人。情急之下,她一脚踢开了身侧的厢房大门,想要将沈望舒放下,再去寻大夫。
随着房门大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她来不及多想,赶忙将沈望舒放置在里间的床上,然后便准备出去。就在她转身之际,沈望舒忽然紧紧的拽住了她的手,神色痛苦的说道:“稚一,别走,我撑不住了,别走,我不想一个人,你陪陪我。”
稚一回过头就看到沈望舒往日里温婉娇柔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成一团,她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变得苍白,随着血色从她脸上流失,那越来越沉重的喘气声让人听得心惊不已。
稚一不由得心中一痛,这模样与当初她那押送途中,被差役一剑刺死的母亲濒死的样子何其相似。
望着沈望舒嘴角流出的鲜血,她内心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和自责,今日若不是被自己连累了,沈望舒此时早已踏上了与亲人重逢的旅程,即将开始全新的人生。
就差这么一点,沈望舒就可以重获新生了!
想到这些,稚一越发自责,她红着眼眶蹲下身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不走,不走,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听到稚一的保证,沈望舒神情似乎舒展了些,又或许是她的感官在渐渐衰退,她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交给稚一,有些无力的说道:“我其实有个秘密一直瞒着你,我有个弟弟,当年抄家时他才五岁,我娘拼死将他送了出去,她临终前交代我要是有机会出去,一定要找到他,接他回家。”
稚一用衣袖替她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忍着泪意安慰她:“你先别说话,我这就去找大夫,你会没事的,你弟弟还在等你,你一定要活着出去接他。”
沈望舒费力的扯着嘴角苦笑一声,那笑容还未及嘴角,她突然吐出一大口血,随后哭着说道:“来不及了,我能感觉到,来不及了,再不说,就没机会……”。
话音未落,她又吐出一口血。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信物,你若有机会离开这儿,就去云阳城天衣坊,我阿娘还留了不少产业在那儿,你一定要替我找到他,九泉……九泉之下,见到阿娘,我也无愧了。”
见她气息越来越弱,稚一哭着用手捂住她血流不止的腹部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而沈望舒似乎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她瞳孔放大的朝着床顶伸出了手,嗫喏的喊着:“还是没能逃出去啊!阿娘,你来接我了吗,我好冷啊……”。
望着沈望舒缓缓的闭上双眼手也无力的垂落下来,稚一终于奔溃,她狠狠的拽着沈望舒的衣裙,无力的趴在床上闷声痛哭起来。
片刻后她抬起头抑制住满腔的泪意和恨意,抬手温柔的擦掉沈望舒眼角残留的泪水,又替她整理好遗容,然后揭过被子替她盖好。
稚一站在床边木然的望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少女,半个时辰前她还那么鲜活,满怀期待的等着亲人来接她奔赴新的生活;她还那么年轻,却轻而易举的被扼杀在这浑浊的泥泞中。
稚一很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蓦然回首身边空无一人,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坚持什么。说好的人没有来,想念的家回不去,这茫茫尘世还有谁认得她?记得她?
她沉浸在这悲伤又压抑的情绪中,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黑暗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蛊惑她:放弃吧,你等不到了,没有人会来了。
这魅惑之音击溃了她残存的理智,打破了她长久以来的希冀,某个瞬间,她甚至想随沈望舒一同死去,一了百了。
可转念间,她又忍不住问自己:“甘心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真的甘心吗?”
她面色凄惶的抬起头,试图止住潸潸而下的泪水,然后怔然的望着角落里瘦小的蜘蛛悬丝织网。小蜘蛛专心致志织网的模样让她有些嗤之以鼻,兢兢业业、费尽全力织出来的成果还不是被人轻轻一碰就支离破碎,就好似她两这么多年来的努力轻而易举的就被别人毁灭一样。
可是那蜘蛛似乎根本不懂她的悲伤和无助,只铆足了劲的吐着丝,望着那渐渐成型的网心,良久后,稚一的理智渐渐回笼。她脑海中忽然飘过来一阵清澈的声音,那声音干净透亮,像山间的溪流,穿过染尽尘埃的浮世来到她的耳中。
“稚一,稚一,你看,这小蜘蛛像不像你,圆圆的,笨笨的。”
遥远的记忆中,身姿挺拔的少年指着树上坚韧不拔的吐着蛛丝的蜘蛛笑道,那少年试图用这小小的虫子来转移因箭术受挫、正嘟嘴生闷气的小姑娘的注意力。
只是对方显然不领情,小姑娘嘴角一撇,捡起地上的箭矢就朝着蛛网扔去,顷刻间,刚成型的蛛网就变成了残丝断缕,受了惊吓的蜘蛛仓皇逃窜。
那少年见状忙不迭的赔罪,一旁的貌美妇人也笑着走上前来,她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弓箭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开解着:“稚一,你忘了雪山里的雄鹰只有在逆风的时候才能飞得更高吗?你弱,困难就强,你强,困难就弱。箭术就像这小蜘蛛一般,你毁了它的网,但只要它坚韧不拔的克服困难,就终有结网成形的一刻”。
小姑娘听了她的话,似懂非懂的忘了眼随风飘零的蛛丝,随后又在妇人的鼓励下接过了弓箭继续练习。
随着一根根箭矢如流星般飞出,她的准头也越来越好,待她练到精疲力竭再回头时,那蛛网早已变成一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随着记忆中的蛛丝渐渐远去,眼前小蜘蛛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一根根细细的蛛丝从它嘴中喷射而出,一道银丝走线般的密网逐渐成型,望着那犹如排兵布阵般的蛛网,稚一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坚定而冷酷。
她握着那两封被血迹晕染的信,又望了望床上毫无生机的沈望舒,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渐渐浮现。
已死之人不能复生,可她还活着,并且要好好的替她活着!天地不仁,这些权贵将她们视作刍狗,那她便冲破这牢笼与枷锁!
稚一望着那给了她重新再来的勇气和希望的蛛网陷入了沉思,心中有了计划,她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步骤要如何才能将这计划完美的实施。
在她沉思之际,亦或是在更早之前,厢房外面早已乱作一团。听着门外人来人往、来去匆匆的声音,她忽然意识到这些人恐怕是在找她,还有刚刚后门处无人看守恐怕也与她有关。
稚一冷笑一声,这些人可真看得起她!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将沾满血迹的外袍脱掉后藏在床底,又从厢房内挑了一件相似的衣服换上,便准备出去应付那群魑魅魍魉。待一切准备就绪,她又对着厢房内阴森的铜镜用力的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后转身走出厢房朝着刘嬷嬷寻去。
还未走到大堂,稚一便远远的听到刘嬷嬷的骂喊声。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还不再去找,都给我赶紧去找。”
“去,通知城门校尉王大人,切莫让这贱蹄子逃出京了……”。
听着刘嬷嬷反应过度的声音,稚一撇了撇嘴角加快了脚步朝她走去。她默默的想着,在这关键的时刻,不能让他们对自己起了过多的防备之心。
待走到暴跳如雷的刘嬷嬷身后,稚一神色如常的轻声喊到:“嬷嬷,我回来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刘嬷嬷惊魂未定的转过了身,见她出现在这儿,刘嬷嬷的神情瞬间如释重负般的松弛了下来,随后愤怒的开口骂道:“你个贱蹄子,跑哪去了,我告诉你,别想着逃跑,那些逃跑之人的下惨你不是没见过。”
稚一望着刘嬷嬷身后那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从,软软的开口解释:“奴婢不敢,刚刚城门下有人当街行凶,慌乱中我与两位守卫大人走散了,奴婢便自行回来了。”
刘嬷嬷将信将疑的望着她:“是吗?这青天白日的,何人敢当街行凶?”
两个守卫听了稚一的话,立马接话:“嬷嬷,姑娘说的没错,刚刚大街上确实是有人行凶杀人,导致现场的百姓起了恐慌四处逃窜,慌乱之中奴才这才跟丢了,嬷嬷恕罪,下次我们必定寸步不离的保护好姑娘。”
刘嬷嬷怒骂:“还想有下次?我告诉你们,今日这小蹄子要是没回来,得罪了贵人,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命。”说着便用眼神扫了扫稚一的衣裙,皱着眉头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拿了衣裳去更衣打扮随大人去别院。”
稚一连忙应声,又恭敬的接过侍女递来的衣裳首饰,待她装扮好与另外几名少女跟在许政身后正准备出门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
那家丁满头大汗的扑到许政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大,大人,不不好了,别院里来贼人了!”
许政一听,脸色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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