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的手肘撑在门边,不能让别人看出她在哭,张寒星说为了大计,让昭华千万别去牢里看她。姜屹关了门,只是守在昭华侧后方,在许久后,她转过头来的时候,递上一方罗帕。
那日连载舟在京郊试爆,去鸿雁台接张寒星时才得知此事。
疾驰回府上想找母亲,“娘!张寒星她......”
却见母亲步履匆匆,“随便,不管你们了,你爹要去打仗了!”
“什么!”
月河还没开始犯边,但昭华汇报了情况后,皇帝也很急切,派连复川回到桂州,先以剿匪之名巡视边陲。若月河来犯,哪怕踩到大梁一寸土地,皇帝也允准连复川直接杀到月河的都城。
夏日的天牢实在难以忍受,张寒星被安排到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没想到对面就是栗红云。看到张寒星入狱,兴奋地骂了她一个时辰不重样的,最后狱卒实在嫌吵,把栗红云调去其他牢房了。
但张寒星隔壁的女子,可是观察她好一阵了,此刻才走上前,畏畏缩缩开口,“可是,张寒星张大人?”
张寒星扭头,仔细辨认,认出了这女子是她几年前判刑的杀夫案。那时女子长期忍受家暴,相公要杀她,被她反杀。几年前迫于监察院压力,张寒星判了她十年,现在在这里看到她,竟比几年前更蓬勃旺盛了,眼中都有了光亮。
“我记得你,现在律法完善了,像你这种情况,最轻可以判正当防卫,不用坐牢。”
女子垂下头去,沉默许久,张寒星还心怀愧疚,这姑娘白白坐了好几年牢,没想到女子再抬起头时,却热泪盈眶,“太好了,张大人这太好了,我替全大梁的女子谢谢您。”
张寒星难以忍受无事可做,尤其现在心里头一堆事情,她还没法处理,更是心焦难耐。好在有个认识的人,能说上几句话。
“张大人,你竟然当朝提出废除妾制?”
这在普通女子看来,是难以想象的爆炸信息。女子也感到很可惜,张大人是唯一官位最高的女官,还是这样正义忠勇,现在身陷囹圄,那么多的远大抱负可怎么实现啊。
连载舟是第二天送别了父亲,回兵部述了职,才终于归心似箭来到大牢看张寒星的。在牢房门前单膝蹲下,看着张寒星,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我应该算是重犯吧?”
连载舟的舅舅是天牢的典狱使,打五板子就让外甥进了。看着张寒星这么轻飘飘说出这句话,连载舟心都要碎了。
“你知道你会被判什么刑吧?”
“怎么你也这么问,我还能不熟悉大梁律吗?他们给我安的是祸国罪,车裂,凌迟,五马分尸。”看着连载舟马上就要哭了,张寒星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但你放心,昭华会帮我据理力争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公主还能不保我个全尸啊?”
连载舟哭出声了——
张寒星还隔着牢门轻轻拍他的肩,“哎呀你哭什么呀,你这大好年华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玉树临风,京城那么多闺阁小姐都心悦于你,你好好找一个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共同为大梁效力,多好呀......”
连载舟突然起身,死死盯着张寒星看,张寒星还没逗完他呢。
“张寒星。”
连载舟太高了,站这么近,张寒星都有点畏惧了,“干什么?”
“你太低估我了。”
连载舟这神情这么严肃,他不会想要......
“劫狱可是重罪!”张寒星压低声音,连载舟抹了抹眼泪。
“劫狱干嘛,这些士兵又不是棉花做的,把你伤了怎么办?”
顺着连载舟的视线,张寒星发现他在观测她身后的墙壁。
“这墙没我想的厚,我记住你的位置了,明晚你等我,我来接你出去,然后我们跑到世外桃源去。”
这小子要炸了天牢啊!张寒星大喊让他回来,死死扯着他的袖子,踮起脚在连载舟耳边说话。
“你是说,成败看我爹?”
若连将军得胜归来,那么公主有钱有兵,皇帝不敢轻举妄动,会给张寒星一线生机。
若连将军遭遇了意外,那战事吃紧,更是用人之际,到时候昭华用张寒星立军令状,起码给她去北境立功的机会。
反正张寒星都不会死在大牢里的。
“我能信你吗?”
连载舟仍是咬着嘴唇委屈,他经受不起张寒星出意外。张寒星用衣袖给他擦擦眼泪,“弟弟就是爱哭,再哭姐姐不要你了哦。”
“你敢——”连载舟抓着张寒星衣服两侧,往自己怀里撞,吓得张寒星连忙左右看看。
“全都睡着了,但是寒星,我真的承受不起失去你的后果。”
张寒星的手握住他的手,“那你也要更努力一些,你,也是我的筹码。”
连载舟明白了,公主给了自己研制火器的机会,火器和兵权是紧紧连接的。他和昭华公主的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才是营救张寒星的筹码。
那夜,连载舟又和张寒星聊了很多,天文地理,北境西南。
“哎,下次再来,给我带些道具。”
坐牢实在太无聊了,张道士要开始卜卦了。
可父亲率兵赶到边境都要半月,也就是说张寒星不一定要坐牢几个月,才能取得她筹谋的结果。不过连载舟还是把她要的工具带来了,坐在牢门外的地上,看着她摇卦。
“你在占什么?”
张寒星也不知道,她算第一卦的时候都是心无杂念,可能在占,自己接下来要占什么吧?
连载舟的身后,此前关押栗红云的牢房里,典狱正押了一名年轻女子进来。
女子身形瘦削,面容清秀,在茅草垫上坐下,随意四处看看,但低头专心卜卦的张寒星能感受到她在观察自己。
“寒星,我想算一下我爹那边的情况,龙兴郡的战报已经传回京了,月河派了不少士兵踏入龙兴郡抢粮食。”
张寒星摇卦,声音让连载舟十分不安。
卦签落地,连载舟抢过卦签。
“这是什么意思?我爹会平安回来吗?”
张寒星不轻易算人,但这次的签是,大凶。
月河大凶。
张寒星不在,所以蒋群芳暂代了监察使的职责,文英接任了鸿雁台谍报处的负责人。
“谌渔,跟我去一趟林家。谌渔!”
自从张大人入狱后,谌渔常常心不在焉。她气愤,但也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因而更生气。明悟报想发表对废除妾制的评论,想对张寒星做出声援,但被皇后压下了。连谌渔最擅长的写文章现在都不允许,她更恨自己无能。
“谌渔,别想了,跟我走。”
文英知道谌渔心思重,那就更得多锻炼她,还有那么多敌人在暗处等着看她们栽跟头,那文英就得让赫柏看看,张寒星不在,但鸿雁台人人都是张寒星。
面对赫柏,文英铁面无私,“鸿雁台查案,我们要见范德馨。”
林家大宅似乎比大将军王府还要富庶奢华,管家让二位大人稍候,把主人林宝璃请了出来。京城第一富商,林宝璃气度雍容,虽然三十几岁,面容仍如芍药灿然。
“我夫君前些日子就离京了,替我看送一批货物。”
文英抱怀,怀中是一柄剑,“去了林东是吧?”
林宝璃声音温柔似水,“去了南方,走的是运河,我这里还有船运的凭证。王叔,取来给两位大人看。”
文英查看凭证,船运和登记人员都对的上。不管林宝璃是不是有意庇护范德馨,至少是铁了心不让鸿雁台抓人了。
“那我们需要去范德馨的房间查证。”
但谌渔不太喜欢林宝璃,总觉得她脸上的浅笑像是戴了一副假面一样,深藏不露。
“我相公的房间,也是我的闺房,不太方便吧。”
“我们都是女子,有何不方便的?范德馨的罪证可是疑似赫柏间谍,林老板,你知道阻拦鸿雁台查案的后果吧?谌渔,进。”
林府实在太大了,范德馨的书房就比谌渔家连着院子还要大,她和文英整整在这里搜了两个时辰。范德馨的书稿中有好多批注,能看出他对汉文化绝非表面热爱,但文英直觉就是不对劲,在一处荷花水缸下方,文英查到一处抽屉,却没有拉手,费好大力气才拉开,里面是一整套的《百工录》。
虽然林家还有很多空间没查,但今日她们人少,从书房出来就看到晚霞了,只能先把《百工录》抱回鸿雁台了。林宝璃虽然笑着送离两位大人,但转头就让管家把三叔叫回来。
鸿雁台的深夜,文英和谌渔在分别翻着《百工录》的不同卷,三十几卷几万页,实在难翻。
“谌渔,林记那么多产业,今日林宝璃竟然在家一整天,不奇怪吗?”
谌渔想了想,“也许是林家耳目众多,她丈夫的身份又容易被怀疑,她提前准备了一下呢?哎呀,所以范德馨即便有什么证据,林宝璃也有时间提前藏起来?”
文英拿不准,一方面林宝璃可不是个善茬,她搞钱庄和借贷很有一套,在合法的范围内疯狂赚散户钱,经营上也能称得上是奸商。但另一方面她又做了很多慈善,在大梁各州省都开设了免费学堂,让孩子们在蒙学之后还能有学上。林宝璃和范德馨的利益是否一致,文英也说不清。
“文英大人,这书好无聊啊,为什么你唯独把这书抱回来?还是这么一整套。”
“确实,《百工录》是工具书,如果不是专门想学东西,没什么人翻整个,但这套书,是第一部被定下来,禁止离开大梁的书,任何一本都不能离开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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