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明月

月高高,心渺渺,那营地中燃着一簇篝火,阔真公主坐火边,拿一根枯枝在地上画着,如入神。火光辉映中,寂寂然。这时,葛忽剌走了过来,往那沙地上一瞧,原是画着两个小人,一男一女,手牵手。阔真知道他过来了,但眼也未抬,只一味画着画……

“你在想他吗?”

阔真终于停下,脸麻木,应道:“葛忽剌,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无以冰炭置我肠’?”

“我不通汉学,自是不知道的。”

她却流下一滴珍珠般的泪来:“当夜,昭烈冲入了那大火,用一条命换回了她,在他心中,她不是才是第一呢?那么我又算什么!我不才是他真正的妻吗?那火将他吞了,也将我吞了。喜欢,喜欢,有多么喜欢?我喜欢他,比蝴蝶喜欢花还来得喜欢,比风筝喜欢风还来得喜欢……倘若我也陷在火里,他会不会冲进来呢?葛忽剌,你说说——”葛忽剌坐近道:“大哥去救人只因他是一个重义气的大丈夫,是因他善良与正直,而非不爱你。他一定爱你的。既然昭烈娶了你,做了你的驸马,那么你必然是他心中的第一。”阔真将脸转向他,这男子也是奇伟的……他左眉有一处断痕,像是战伤,于是她细摸上去,还问:“这疼吗?”葛忽剌呆呆而望,笑道:“没有你心里疼呢。高贵的阔真公主,我喜欢你,你做我的妻子,好不好呢?”阔真便也淡笑道:“为什么不好呢?”

……

这日过午,阮娥为允晟整理书房,一番洒扫、掸尘,从那末层书册中偶见一封书信,墨蓝封套,纸张极糙,一半用回鹘文,一半用汉字,便将那汉字读了,愈读眉愈紧……

“你做什么!”

完颜允晟推门进了来,将那文书夺过来,斥责道:“妇道人家,岂能私拆信件!这是国之大事,非你所能插手的!”

花窗一杆芭蕉斜,风雨细细。

阮娥诘问道:“王爷,塔塔儿人去打乞颜部,却是你的意思么?”允晟负手道:“这是国之大事,非妇孺所知。”阮娥仿佛惊讶:“姐姐这样凄苦,便也是你害的了。”他坦然而说:“我收留她,已是一种大恩,如何能算害她?上个月,敦必乃汗联合了克烈部,再伐六部鞑靼,活捉了莫该王子,下一步恐就是来打我们大金了。我留你姐姐一命,也算挟着一个人质。她不是那个葛术虎王子的妻子么,那便是敦必乃的亲儿媳了。你说,两国交战时,蒙古人会不会要她活命呢?只是这个葛术虎,本来已被塔塔儿人俘虏,却又逃走了,而且我听说,他在塔塔儿部时有了新妻子,叫萨仁图雅。他另结新欢,岂会再在意你这姐姐的死活。她对我恐无多大意义,养也是白养着了。”

一阵大风吹开了房门,吱嘎嘎,于是他们二人看见,芳沅正立在门后。

她未哭,未闹,却只转身而去……

葛术虎正坐在湖畔的一大群羊之中,怀内一只新雪似的小羊羔。他将这羊羔高高举起,仰头朝它额上一吻。俊,且可爱。不戴帽,头留全发,垂辫至两肩,一袭青鼠金锦纳石失狮身人面纹质孙衣,配两把腰刀。人坐枯草地,煌煌如神。晴空云碎,千帐似雪,秋草如愁愁不绝……

“大王子?”

他将脸转过来,对芳沅微微而笑。

人比羊讨喜。

芳沅与他面对面,问道:“大王子有几个女人?”

他说:“有一个。”

她以为一定是萨仁图雅,于是问:“喜欢她吗?”

他说:“喜欢极了。”

她忍泪说:“那自是极好的。”

他又说:“她是个汉人。”

她忽而明白了,但怎么也不肯相信:“难道塔塔儿部的姑娘不好吗?”

“哪有你好。”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她?为什么要了萨仁图雅?”

他笑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这么问我吗?”

“娶我,好不好?”

“我的四儿,我不是已经娶了你吗?”

“这婚礼未成,便不能算的。”她当他的面流下了泪,一声不吭,转眼又扑入他怀中,“抱一抱我,好不好?”

那雪一样的羊群中,葛术虎将她抱了,说道:“这只是一个梦,梦醒了我就得走了。”芳沅痴痴道:“是梦吗?可我不要醒,我要你一直一直抱着我,永远永远抱着我。”葛术虎便说:“我的四儿,梦终归是会醒的,我要走了。也会有好男子喜欢你的。我们的缘分,也只剩这最后一抱了。”这话残忍,可他始终温柔。芳沅一下子溃败了,叫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是我不好,我不好,我不干净,你才会不要我的。我不贞洁,我不干净,我没有好的声名,你又怎么会再要我呢?”她那水杏眼犹如装着一条黄河,那泪决堤一般……

“梦该醒了。”

芳沅醒来时,天星微亮,窗透白,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凄风苦雨响在窗……

阮娥白日里来探她,她将衣裳解开一半,露了胳膊,说道:“守宫砂已没有了,塔塔儿的王子欺负了我。”阮娥十分惊怒、心疼,又听她说:“满山开着金莲花,他撷了芬芳,簪我耳际,此时此刻,他也会为他的新妻子簪花么?也会为她描眉么?是不是也亲她也抱她,也与她纠缠在床笫?你说这世上,是花好果不好比较好,还是果好花不好比较好?最怕是花也不好,果也不好。我问他,是单单对我好,还是对别的姑娘也好?他说他只对我好。嫋嫋,他骗了我——他对我的情分,或还不如昭烈?昭烈是真真正正为我而死的——”当此时,又欲流泪,“‘新月曲如眉’,葛术虎也会为她唱这支歌儿么?那女子一定比我贞洁……她像一团细雪,而我只是污泥了……”

——你这眼睛好黑,像斡难河的水。

——那你喜不喜欢?

——我不敢……我怕它有一天不再看我了。

……

那月亮,像一枚湿漉漉的斑印,迷茫着,只铜钱那样的大。

帐中,灯未灭,葛术虎又从梦中醒转,那梦也像笼着月光,光如割,刀子一般锥向他的心——那梦中人,那姑娘,她青青碧碧的裙,荷叶一般,芳草一般,那是谁——塔塔儿部陷落时,他们说莫该早已处死了萨仁图雅,他的月亮,他的妻,终是没有了。那梦中人,她也迟迟不将脸转过来,只余一个纤瘦平直的背影,绿……那是谁……他独在卧榻辗转,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一只蛾子扑到油灯上,烧出一种焦糊的苦味,也死去了。灯光便也一暗一暗。姑娘,姑娘,我的姑娘,我爱过你吗?萨仁图雅死了,他跪地,抽出了一柄短匕,剺面泣血……他的妻,十七岁的妻,终是没有了……

这一回,又醒过来,葛术虎一个人披了件短衣,提了刀去看莫该。他被关押起来,绑得像一头真正的牲口,夜浓时,仍未眠,对葛术虎昂然笑道:“我早知道你会来的。”

“你害死了我的妻子。”

“妻子?”

“她叫萨仁图雅。”

莫该含蔑道:“往我的胸膛摸一摸吧,那里不止有我的心脏。”

“什么意思?”

他便说:“摸一摸它,你自会知道。”

葛术虎半信半疑,往莫该那怀中摸去,摸到一物,圆圆的,是个银镯儿,细弯弯如柳叶。

“葛术虎,谁才是你真正的妻?”

——那梦中人,那姑娘,她青青碧碧的裙,荷叶一般,芳草一般,她转过了身,笑问:“大王子,马耳朵硬还是你耳朵硬?”

“这姑娘实在美丽,她是个汉人,是吗?她的身子像一捧春雪,不,春雪也没有那样的白。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的左后肩有一粒朱砂痣,是吗?我尝过了她的滋味,她的初夜,完美的处女,像汉人喜欢的玉璧。她说她有一个丈夫,叫葛术虎。你脱下了婚服,便忘记了她么?那样美的女人,我这一辈子也只见过她这一个——她是我的女人。那样的美,那样的美,像雪,像玉,像月亮。却可惜,她也死了,死在了火里!葛术虎,哪一个才是你的妻?又或者,你同时爱上了两个女子?”莫该勾出笑痕,“那么,你就比我更加卑劣,你辜负她们,你谁也对不起!”

——那梦中人。

——那姑娘。

——她青青碧碧的裙。

葛术虎捧着这镯子,它静静而卧,也像一圈月光。

眼也痛,心也痛,头也痛。

天也转,地也转,人也转。

他真正的月亮,他真正的妻。

“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莫该笑如恶鬼,“却可惜,她死在了火里!”

——大王子,马耳朵硬,还是你耳朵硬?

葛术虎背过身,抹了两下脸,不再看他,这囚牢之内便荡着他的笑声;而葛术虎只以一种极淡然的口吻对看守莫该的一个怯薛歹道:“你,去外面支一口大铁锅,将油烧沸,再把这个囚犯投进去!”

好怪啊,我完结了一年的小说【靖康二年】为什么昨天突然多出来800点击。

是谁在背后骂我。

这是不对的。

自己出来承认一下。

1.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频繁噩梦,有时一晚上几个噩梦,惊醒后心有余悸。一度不敢睡觉,每晚开灯,严重影响我的睡眠质量以及我的健康了。我甚至考虑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我怀疑是我房间风水不好,数了一下一共放了10盆假花,我听说卧房放太多假花会影响风水。如果当天没有更新,那就是我又做噩梦了。缓一缓。

2.赵恒煊老师在04年饰演的札木合真是太帅了,即便留着婆焦头,后期又蓄须,也一眼能看出来是个美男子。虽然赵恒煊老师本人是汉族人,但是这个形象非常符合我对公元13世纪草原英雄、蒙古美男子的想象。太帅了。我非常喜欢。而且其实历史上的札木合也是一个悲剧英雄,同时具备草原领袖的人格魅力。古尔汗,众汗之汗。我非常欣赏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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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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