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暖黄色的灯光流淌下来，像一层融化的蜂蜜，包裹着欢声笑语。
李同意伸出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切割精细的钻戒在灯光下骤然迸射出无数道锐利的光线，晃得人下意识眯眼。
她高高举起啤酒杯，杯沿还沾着一点晶莹的酒液。“姐妹们！”声音带着一点哽咽，眼圈泛红，却笑得灿烂无比，“周家凯......昨天......求婚了！”
啤酒杯清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像一串小小的礼炮。
“虽然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与我结不结婚没有关系，但是我很高兴我可以自由决定并选择建立属于我的家。”她夸张地揉着脸颊，眼泪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哄笑声和祝福声瞬间炸满了整个包间。
曹思甜第一个扑过去，紧紧搂住李同意的肩膀，兴奋地摇晃着，精心描绘的银色亮片指甲不小心在李同意那件浅色外套的肩头蹭下几道细碎的闪粉。
郑小千端着酒杯，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望着李同意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泪光，喉咙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堵住了。
她想起无数个深夜，李同意红肿着眼睛冲进她的小卖部，一边抽泣一边吸溜着泡面，抱怨工作的压力和感情的波折。那些画面此刻仿佛都融化在了李同意手中那杯摇晃着的、金灿灿的啤酒气泡里。
一股滚烫的湿意毫无预兆地涌上郑小千的眼眶，顺着脸颊悄然滑落，滴落在她握着酒杯的手指上。
“但是！”李同意突然提高音量，重重放下酒杯，杯底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用手背飞快抹去睫毛上还挂着的泪珠，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兴奋和狡黠的神色，“今天可不只是我的喜事！还有第二件大事！”
她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在郑小千瞬间变得煞白的脸上，“上次聚会我就想问来着，结果因为某人——”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瞟向安静坐在另一个方位的于寻舟，“——没来，就给耽搁了。”
她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一定要问清楚！来真心话大冒险！”
“没问题呀！”曹思甜立刻响应，像变魔术一样从随身的亮片小包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划动，“用这个小程序吧。”一个色彩鲜艳的虚拟转盘投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在李同意兴奋的催促声中，指针开始疯狂地旋转，发出轻微的电子音效。一圈，两圈......指针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最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精准感，停在了“郑小千 真心话”的格子上。
包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刚才还充斥着的笑声和喧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走，郑小千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酒杯壁上缓缓滑落的一颗水珠，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李同意晃了晃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带笑的眼底，那笑容里带着不容闪躲的探究：“小千千儿，七夕那晚......我拍到的那个侧脸......到底是不是你？！”她的尾音刻意拖长，带着一丝促狭的锐利。
郑小千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杯中的啤酒随着她细微的颤抖荡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她听见自己干涩得发紧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
“哇哦——！”包间里响起一片暧昧的起哄声。
“和谁一起？”曹思甜几乎是立刻凑了上来，手机屏幕的冷蓝光映亮了她画着精致亮片的眼睑，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为什么突然有约？之前没听你提过！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拉手没？亲了没？还是......”
“这些是下一个问题。”郑小千猛地攥紧了酒杯，声音带着一种强硬的阻断感。
她一下子躲闪开来，试图编造但一下子大脑宕机，只好避开四面八方投来的、火辣辣的探究目光。
然而，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向另一头——于寻舟单手撑着下巴，姿态慵懒，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像一根无形的、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扫过郑小千早已滚烫的耳垂。
“太不够意思了小千儿！瞒着姐妹儿这么久！”李同意笑着嗔怪，顺势把火力转向了曹思甜，突然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怂恿的意味，“思甜，待会换你继续问！别让她轻易过关！”
转盘又开始转动，这次轮到了李同意。
包间里瞬间爆发出郑小千的哄笑和鼓噪声。曹思甜自觉到了“前线”，她眨巴着亮闪闪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甜腻又八卦的语调对着手机屏幕念道：“李同意同学，是你让我问的，那我就问啦！请问——你和周家凯先生的那方面生活......和谐吗？”
她念完，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
“曹思甜！！！”李同意尖叫一声，整张脸连同脖子根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虾子，她抓起手边一堆纸团就朝曹思甜砸过去，“你这个女流氓！”纸团被曹思甜笑着躲开。
李同意捂着脸，羞恼地跺了跺脚，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包间里扫视一圈，最终带着点“报复”和豁出去的意味，“就，就很正常，但是他毕竟已经过了二十五了！”
李同意话音未落就赶紧去点手机，立即进行下一轮，接着，李同意的眼神猛地定格在一直置身事外、仿佛在看好戏的于寻舟身上。
“嘿嘿，是寻舟！”她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却异常清晰，“那...那于律师最近一次......体验和谐吗？”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瞬间沸腾到顶点！尖叫声、拍桌子声、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就在这一片鼎沸的喧闹中，郑小千刚刚抿进嘴里试图压惊的一小口酒，猝不及防地呛进了气管！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辛辣的酒液刺激得她眼泪直流，慌忙抓起桌上的餐巾纸捂住嘴。她咳得弯下腰，胸口发闷，在一片模糊的泪光中，她下意识地、慌乱地抬头看向于寻舟的方向。
只见于寻舟姿态依旧从容，修长白皙的指尖正慢条斯理地绕着酒杯一圈圈转动。面对满室的尖叫和注视，她微微侧过头，眼尾弯起一个惑人而慵懒的弧度，红唇轻启，清晰而坦然地吐出几个字：“体验不错。”
她略作停顿，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唇角勾起更深的笑意，慢悠悠地补充道：“但确实......还有成长空间。”
新一轮更猛烈的尖叫浪潮几乎要将包间淹没。
然而，在这片震耳欲聋的喧嚣中，郑小千却感觉周遭的声音骤然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只有于寻舟那双带着笑意、在宣布答案时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的、如同浸了蜜糖却又潜藏着某种危险气息的目光，像一根被点燃的引信，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穿透混乱的空气，精准地扎进她的胸腔深处，无声地炸开一片细密而滚烫的火星。
“所以那天我看到的那个人果然是你男朋友吗！”李同意拍着桌子，带动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眼角晕开的黑色睫毛膏在暖光下更显浓重。
“这也是下一个问题。”于寻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切断了李同意的追问。
她端起自己的酒杯，凑近唇边轻抿了一口，酒渍在她唇瓣边缘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像一颗细小的、隐秘的朱砂痣。
她的视线看似随意地落在别处，眼角的余光却像无形的丝线，牢牢地系在郑小千那对在灯光下红得近乎透明的耳尖上。
转盘再次发出嗡嗡的电子音，开始旋转。
郑小千的目光有些失焦，落在曹思甜发梢那几缕新挑染的、在灯光下泛着冷银色的头发上，脑子里还残留着方才于寻舟那句轻飘飘带过却又掀起惊涛骇浪的“体验不错”。
轮到了曹思甜，李同意表示应该轮到郑小千来问。
郑小千一下子没回过神，在李同意的呼唤下猛地一抖。
曹思甜歪着头，精心设计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折射出细碎跳跃的光芒，声音带着点不满和试探：“怎么，郑小千，你对我的感情生活，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郑小千的指尖无意识地戳着餐盘里一颗饱满的蓝莓，“噗”的一声轻响，深紫色的汁液瞬间迸溅在洁白的桌布上，洇开一小片不规则的污迹。
她想起曹思甜总爱抱着那把旧木吉他，坐在小卖部阁楼的台阶上自弹自唱，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从未见过她为谁真正驻足停留过。
“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提过谁......”她低声嘟囔着，带着点酒后的含混，“难不成......真在等哪个骑着白马的王子从天而降？”
“那我问了——”郑小千随手抓起桌上被揉得皱巴巴的餐巾纸，用力攥在手心，仿佛能汲取一点力量，“曹思甜，你从小到大，认认真真......喜欢过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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