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回来的陈处秋肉眼可见的要比从前更消瘦，苍白又漂亮的脸跟从前相差无几，时间都对他尤其宽容。
众人听见起哄声往门前看去时，陈处秋就是这副模样：一头黑色的短发，白色毛衣挂在有点单薄的身上，眉眼冷冷清清连笑都很安静，薄唇略带些弧度就显得温柔，不笑时眉头都带着化不开的忧郁疏离，下意识转着左手腕上的南红珠，那是他身上黑白外少有的鲜艳色彩。
这样的人，被传闻薄情似乎也情有可原，他的眉眼就不像会爱上谁，但真正见到却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想起互联网当年铺天盖地的谩骂，他更像小说里一到国外就全世界范围内失联，莫名其妙死了三年的白月光一样。
众人各怀心事，目光齐齐落在陈处秋身上。
“秋少归来，还不行礼——”
一声嘹亮的叫喊，下一刻齐乐就从后面揽上陈处秋的肩膀就往人群里带，这才重新把进入待机状态的众人唤醒，起哄声此起彼伏。
“秋哥——！”打理场子的俞扬率先回过神来，栗色短发旁打着两个闪亮的耳钉，脸凑上来就往人肩膀上一挂，“哎哟这么硌。”
“今天小俞总请客，我就不追究你对我们秋哥大不敬了。”齐乐用胳膊肘怼过去。
“几年没见，现在都是小俞总了？”陈处秋笑着摸摸小孩头发，像一个长辈该有的气度问起近况。
“恩…哥哥负责别的品牌和营销，我爹把黄金屋留给了我。”
“俞叔叔向我夸过你，我一直觉得你做的很好。”
俞扬目光一亮，十**岁那点青春悸动都给陈处秋了，现在看着自己好哥哥回来反而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
“秋，来坐。”顾曳拍了拍自己身边，陈处秋一直是这圈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位，便也没推辞哥几个给自己留得主位，迈步往那边走过去。
小齐拍了拍人形挂件俞扬，小东西就和人机触发语音一样嘀嘀咕咕起来。
“赶紧松手吧你，处秋入座了。”
陈处秋弯弯眼睛，抬起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来客。
有生面孔，是朋友带的朋友，那就不是那么纯粹的友谊局。陈处秋定下结论后，选择了度数更低的椰林飘香——这不是适合他喝多的场合。
顾曳凑过来声音低低笑的狡黠，像两个装成大人来上班的小学生凑在一块说小话，戳了戳陈处秋胳膊：“阿处，可以啊，把带明星甩了？”
陈处秋抬眼时眉眼柔和了略显锐利的冷淡皮相，甚至有几分无辜的平静反驳道：“他提的。”
“现在版本可都更新到你为了事业联姻某大小姐甩掉多年爱人路明安了，你多少澄清两句。倒是分手这几年又没谁给谁守身如玉。现在你一回来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骗别人还把自己都骗了。”
顾曳跟人轻轻一碰杯：“只是没想到他也要来……你跟之前国外那个小孩断了？”
“恩，回国就断了。”
陈处秋抿着唇，又听见门口一阵起哄声，顺着抬起头，与姗姗来迟的路明安眼神相碰了个正着。
路明安头发上是没来得及卸掉的亮片，一身黑色西装上绣着黑色薄纱，像乘夜而来的骑士，应当是下台不久没来得及卸妆，因而服装在如此随意的场合庄重的滑稽，但总归是招摇的漂亮。
陈处秋淡淡喝了口酒心中点评着。
“孔雀开屏啊。”
小顾在陈处秋耳边感叹道。
陈处秋微微抬眉抿着唇，作为聚会的主角与路明安点头致意后便移开目光，各自谈论着，将酒杯放在桌上神色慵懒放松的很，靠在柔软沙发上与身旁多年不见的朋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虽然有距离感，但陈处秋一直是个很好相处的朋友，人缘从前就出奇好，不恋爱哪哪都好商量。
路明安突然有点烦躁，又点了杯酒，一饮而尽。他偷瞄着，陈处秋的目光总是若即若离，在自己感觉到视线循着看去时便离开，像猫儿在心上不轻不重挠一下——他怎么又瘦了？
陈处秋那张现在正跟人谈笑的嘴因为抿过酒润的发红，此刻也很吸引人，而自己则刚在一天前就得到过它的吻，或许更早？
也许一时不注意喝多了些，他记不清，脑子里全是那天病中陈处秋给予自己的苍凉一吻，让人心动的不可思议。
片刻后，他端着酒来到正位的陈处秋面前，相对无言片刻，投降一样举起酒杯：“处秋，欢迎回来。”
陈处秋眼睛带笑，眼尾轻轻弯起像在质问对方真的才知道自己回来的事吗。
可这些到底只是心思敏感的路明安的脑补，实际上的陈处秋只是体面的轻轻点头，矜贵的抿了一小口酒回应：“谢谢。”
看，他又这样。路明安看着陈处秋又移开眼与身旁的人说笑，听人说话时专注的神情温柔的像在哄着自己的爱人，未免多情泛滥。
他总在怀念初识的陈处秋处处谨慎，因为没有安全感而依赖自己总是小声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那时候只有他知道陈处秋明珠蒙尘，享受着陈处秋的特殊对待。
自私的说，看着自己带到人前的陈处秋光芒盛到盖过自己，看着他不再依赖自己，从边缘一步步走到人群前非常痛苦。他的保护欲和英雄主义无处安放，又为嫉妒所痛苦着。
路明安执拗的站在原地希望陈处秋能为了自己退回边缘阴影处。可陈处秋偏偏在光里看过来，毫无怜悯又平静的问他：“为什么不能一起往前走。”
爱是同进步还是共沉沦，他至今没有答案，但爱不该让他那样痛苦。
路明安想不明白，正如他也无法回答爱是想要永远留他在身边还是看着所爱之人变得更好更优秀。
背负着这些问题路明安原地打转，直到陈处秋走后，停滞不前的路明安才好像重新活过来，没了对照后拼命证明自己，一直走到现在的位置，万人簇拥。
他们的感情一直不够良性。
可他抬头，怎么陈处秋还压在他举头三尺之上。月亮压迫着他，月亮压榨着他……直到后来有人轻轻点破他，嘲讽他的度量太小，人造的天空不足以容下月亮这种比他更盛的光芒。
越来越晚。
今夜无人滴酒不沾，所以每个人都有理由不清醒。
陈处秋吐出一口气靠在沙发上，这种忽然抽离身体漠然注视周遭的感觉很糟，他好像掌控不了身体，只能放任自己观察着周围——无尽的空虚里，理性告诉他突然很想接吻。
他注意到某个角落里，黑色人影已经不自觉喝了很多杯。以他对这个人酒量的了解，这些算是过载量了。
路明安从前也喜欢喝酒，喝多了走路也不会晃，说话不会口齿不清，只是会定定的看着什么，突然聊起什么，微微合眼又像是睡着了，再突然睁开眼睛说欸其实没有睡呢，只是喝了点酒在思考。
譬如现在，因为对视良久，路明安板着脸，正常的不像是个醉鬼，甚至微微蹙眉正经的像是要谈公事，连周遭吵吵闹闹的人群都安静片刻，等着这个人说出什么话来。
路明安停在陈处秋面前，也许是怕分手后暴打前男友这种戏码，俞扬想要拦在两人中间，却让路明安眉头皱的更深，说话像是撒娇。
“阿处，我有点喝多了噢，你送我回家。”
俞扬犹豫了一下，又让到一边。依旧是陈处秋不动声色，轻轻举起酒杯在人面前展示了一下，平静道：“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你可以叫车送我。”
“自己不可以叫车吗？”
“……”
“先出去。”
陈处秋叹了口气，起身与座上的人打过招呼，重新看向路明安，对方依旧发愣，但乖乖跟在陈处秋身后离开了房间。
实际上陈处秋从不会拒绝路明安。如果不是人前，他想干脆问对方关键词到底是自己还是回家。
可他不能，路明安和他一样，本质是自尊又有些骄傲的人。
为什么不直接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回家呢。陈处秋出神，猝不及防被一道力气拉住胳膊，熟悉的人突然如此莽撞他甚至都没起反抗的心思，顺从的被压在长廊随便一间房前的门板上。
路明安蹙眉像在责备他没有戒心，目光有如实质存在感强烈，陈处秋甚至能闻见炙热呼吸里的酒气，连同自己的脑子也醺的不太清醒。
但他总是很容易保持理智，尽管人们总说爱让理性尽失。陈处秋不拒绝这份强势，也不推开死死扣住自己肩膀往身上蹭的路明安，甚至温柔的倚着这具发烫的身体。
他伸出手轻轻揉着作乱之人的头发，这动作并不狎昵，却足够让路明安全身都因熟悉的中药味浸透呼吸而勾起**。
“阿处…我们真的错了吗…”
他埋在人肩颈深深呼吸几口气，感受到人的温和与妥协急迫向上移，又被一只发凉的手拦在两人中间。
“路明安，我们从来都没问题。”
迷蒙里的路明安睁开眼，猝不及防落入陈处秋一双波澜不起的眼中，心猛然一颤哑着嗓子：“你爱我对吗。你纵容我……所以也不会拒绝我对吗？”
“我不打算拒绝你。但我要提醒你，到处是闪光灯，你确定要吻我吗？”
这话意有所指，路明安混乱的眼睛凝滞了片刻，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他至少现在不能。
分手时他将不舍和仿佛被辜负的忧郁呈于台面供人点评，如今想要重新相爱就得编好新的剧本，要在人前做足姿态，要足够的剧情铺垫，至少不能打破这些年的深情人设，也不能让心疼他的观众为此而离开自己……
陈处秋感受到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慢慢卸了力，如此懦弱又无声的放弃逗的他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反手抓住对方的衣襟飞快落下一吻又很快分开。
“你还是不敢。路明安，我骗你的，这里根本没有闪光灯。”
陈处秋声音平静，又像在下逐客令。
“你只想跟我接吻。现在天太晚，你应该也醒酒了，联系助理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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