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有些急了:“那是……” 他刚张嘴就被凌鹤飞身跃起,一掌捂住了嘴。
赵鹤漫无助地看向身侧众人,见无人敢和他视线相接,又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赵煜枝,可赵煜枝更是如缩头乌龟般蜷成一团,哪里有往常逍遥放肆的模样。
文卿远捏着那穿有针的一角布料,转身放在了案几上,又坐回魏洵身旁:“这针,是本官从赤焰马鞍下找到的,针虽看着短小,但随着骑行颠簸,会反复扎在马肚子上。若是本官未及时发现,也不知会酿成何种后果。”
马夫在凌鹤掌下发出呜咽声音。
“既然这位赵公子不清楚针的来历。”文卿远转头看向魏洵,向前倾了倾身子,“殿下,沈副统领,我看不妨让诸位公子都去刑房走一趟吧。” 他语气极其平静,仿佛点评什么无趣之事。
此话一出口,现场诸人都小声惊呼,直起身子互相看去,眼里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魏洵几不可闻地点点头,差役们得了令,刚要向诸位公子走去,其中一人战战兢兢起了身跪在地上,说话都磕磕巴巴:“大人,是……草民。”
他哆哆嗦嗦好半会儿才将话说完整。
“是草民……命马夫塞根针在马鞍下面,大人,草民知错了,草民只是想闹着玩儿……” 赵墨羽说到此处也是自知理亏噤了声,小声啜泣着。
魏洵手撑着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击着太阳穴,审讯堂内一片寂静,顾知冉也不敢再多言语。
“沈副统领,此事秉公处理吧。”魏洵终于是幽幽开了口。
沈又鸣点点头,两名差役上前将哭喊着瑟瑟发.抖的赵墨羽与赵鹤漫带了下去。
一旁的赵煜枝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身子发软就顺着椅子滑了下去。
沈又鸣心知这人已吓破了胆子,此时攻心最为上策:“赵煜枝赵公子,此次马球赛由你一手操办,马球场内出现弓箭手,不知是否也是赵公子精心策划,为文大人安排的惊喜呢?”
赵煜枝跪着往前几步,疯狂作揖:“沈副统领,草民真不知为何马球场附近会有弓箭手啊!”
他又抬头求救的看向顾知冉,顾知冉只是无奈地微微转过头错开了视线。
“殿下,殿下。”赵煜枝又转向魏洵的方向猛磕几个头,“草民怎么敢图谋袭击朝廷命官,草民真的不知为何会有弓箭手在场啊!”
堂内一片寂静,只有赵煜枝的啜泣声与磕头声。
凌鹤突然走到魏洵身边,耳语了几句。
魏洵点点头,坐直身子:“好了,赵公子,此案由沈副统领全权负责,沈副统领向来恪守公正,执法严明。本殿下相信,由沈副统领经手的案子决不枉纵一人,也……” 魏洵拖长了音调,赵煜枝胆战心惊的抬.起头看向他。
“绝不容任何一个罪孽之徒逃脱大成律法惩戒!”
赵煜枝与在座的公子都被差役们请了下去。
顾知冉缓缓起身,面露难色,却还是一声不吭,站在原地等候魏洵发落。
“知冉,若是今晚不忙,能否先去偏厅稍坐片刻,我有话和你说。”
顾知冉听到这话好似松了一口气:“那知冉静候殿下。”
闲杂人等都走出了审讯堂,魏洵招呼林禹辰也到案几前。
“林大人,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禀殿下,诸位大人,据林某近日打探及观察,这策划谋害朝廷命官案应该与诸位世家公子无关,他们更像是被歹人利用。不过林某愚见,世家府中必定有牵线搭桥之人,可作为调查重点。”
朝中无人知道林禹辰与文卿远交好,林氏长子的身份在世家子弟中走动理所当然,魏洵便将打探世家情报的重任交给了他。
“嗯,不过毕竟事关通敌叛国,为谨慎起见,今夜还是不能放他们回去了。这些公子也难得有机会亲临大理寺,还是好好问一问话吧。”
文卿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起另一事:“殿下,刚才凌鹤进来禀报之事,可是与赵氏有关?”
魏洵点点头:“赵承泽刚才进宫面圣了,不过我们动作快,那交易箭矢的名单已呈到了父皇面前。眼下证据已不仅是袭击朝廷命官之案了。兵部与乌户族牵连,绕是赵承泽,今晚也别想让赵公子回府睡个安稳觉了。”
沈又鸣继续道:“弓箭手也都在连夜审讯了,不过我观察马球场这批人应该与第一晚的弓箭手并非同一批人。”
文卿远也赞同的微微颌首,他在树丛中佯装受伤误导埋伏之人就感觉到了。
“确实,无论准头还是力道,都与第一批相差甚远。不知是否武玧与第一批弓箭手逃离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杀手。”
四人又将案情大致从头梳理了一遍,交流了彼此的想法和推理,以免有所遗漏。
“此次咱们不仅顺藤摸瓜找到了袭击朝廷命官的始作俑者,还顺势查出了华都内违法售卖的禁药阿芙容和兵部通敌乌户一事,此乃大家的功劳。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定向父皇一一为各位请功论赏。”
沈又鸣不在意的摆摆手:“殿下,咱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客套话吗?”
话未说完,门被从外推开来,魏淳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皇兄。”
魏淳挥挥手免了礼,长话短说:“本宫收到文卿远写的名单,即刻入宫觐见父皇。父皇口谕,此案涉及国本,兹事体大,日后全权由本宫督察,还望诸位大人恪尽职守,严防死守,切勿泄露半分。”
魏淳坐于首位:“事关紧急,今夜怕是要辛苦各位了,诸位请坐,我们详谈吧。”
众人行完礼依次围坐。
魏洵却没落座,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窗外,忽然开口:“皇兄,此案有诸位大人在,定会尽快水落石出,我就不参与了。我想去和知冉谈谈。”
魏淳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同意了:“也好,你去与他好好说说吧。”
魏洵推开门时,顾知冉正站在窗前遥望着被乌云包裹的明月。
他回头,依旧是那副魏洵熟悉的温柔笑容:“殿下。”
“坐吧。”魏洵率先坐下,示意顾知冉坐下。
“知冉,你我已相识十七年,我有话直说了。”
顾知冉何时在魏洵口中听到如此慎重严肃之语,他几乎站了起来,又被魏洵按回了座位。
“知冉,世家荣辱之重任,社稷民生之大义,两者皆重,你将如何抉择?”
“殿下……”顾知冉怔怔看着魏洵,好半会儿才回到,“殿下是在质疑我对朝廷的忠心?”
顾知冉苦笑了一下:眼圈有些泛红:“殿下,我与您相识十七年,就连林禹辰大人都是您的暗线,而我,什么都不知情。殿下与我,生分到如此地步了吗?您总说不想我左右为难,所以不让我知情。可是殿下,若是您真的信得过我,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将我拒之门外?殿下,您问我如何抉择,那您呢?”
“知冉,我不知从何说起。你没说错,我们确实不复往日了。”魏洵长叹口气,“你我心知肚明,倘若事涉庙堂之争,你我难免分道扬镳。”
这道理众人心里都明白,只是未曾有人挑明说出口。
魏洵紧盯着顾知冉的表情:“此次文卿远遇袭一事,与乌户族有关。”
顾知冉闻听此言,恍然大悟:“微臣明白了。”他眼神有些悲凉,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的巨大声响让魏洵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殿下,微臣不曾与乌户族有所牵扯。微臣对大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魏洵手都握紧了,他偏头看向另一侧:“上次夜袭一事你已知晓,此次马球赛遇袭仍是同一幕后主使。知冉,赵氏子弟虽然向来张狂,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纠众凌侮朝廷要员至如此境地,若说无人唆使……”
魏洵收回视线还是看向了跪着的顾知冉。
“知冉,你幼时是太子伴读,束发之年便是门下省员外郎,如今更是贵为门下省郎中。
门下省,乃本朝枢机之所在,上通宸极,下达黎庶,内连禁闼,外接群僚。若是为官者常有私心,我朝当如何? 黎明百姓当如何?”
这话说得极重,顾知冉面露绝色。
两人对视许久,顾知冉败下阵来:“殿下赎罪。”他俯下身子,头重重磕在了地砖上。
一声又一声,在空荡荡的偏房内尤其清脆。
“知冉,你起来吧。”魏洵终是狠不下心,他用力拽起了顾知冉,看了看额头,还好,只是有些发红。
顾知冉身子有些发.抖,他往后退开一步行了一个大礼:“殿下,您说得没错,是微臣平日里向赵氏子弟闲话了不少文大人的不是。可是知冉真得不知马球赛场周围竟然埋伏的有杀手,还与乌户族有关。”
见魏洵不言语,顾知冉情难自控:“殿下,微臣对文大人确实心怀芥蒂,可微臣断不会有谋害之意。”
说到此处他自嘲地笑出声了:“庙堂之上,微臣虽不敢自称赤胆忠肝之辈,可我顾家,我顾知冉对大成,对圣上,对太子殿下及您绝无二心。
于公,我顾知冉不是目无法纪之人,如您所说,微臣背负世家荣辱,是以处处严于律己,生怕因自己德行不佳有损顾家名望。
于私,微臣绝不会妄图伤害文大人性命……只因文大人是您以生死相守之人,若是文大人损伤半分,您会难过心疼。我顾知冉,舍不得。”
哪怕早就知晓,可是真得听到顾知冉亲口承认这份感情,魏洵还是觉得心头一颤,他第一次在顾知冉脸上看见如此陌生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好一会儿魏洵才艰难挤出一句:“知冉,其实……你不必视文卿远为敌人。”
顾知冉头一回打断了魏洵的话:“殿下,我只是嫉妒文大人。
明明从小到大陪伴在您身边的人是我。为何文大人一出现,殿下目之所及,心之所念皆是他?
殿下,我知道文大人才高八斗,样貌俊朗,可我又差在哪里呢?”
说到最后,顾知冉过于激动,语气不免急了些。
骄傲如他,一向不屑于与穷乡僻壤出身之人作比较,这话能坦露.出口,已是极为难堪。
两人都不再言语,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顾知冉沉默半晌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殿下,是微臣失言了,请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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