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微微颔首,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萧景珩那边,除了让我们查张启元,还有何动作?”
“摄政王回府后,立刻召见了兵部尚书和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密谈了近一个时辰。随后,王府长史亲自去了趟太后母族,承恩公府。我们的人无法探知具体谈话内容,但承恩公送客时,面色不太好看。”
萧景珩这是在稳定军方,并试图安抚或者说警告太后一系?
动作如此之快,果然老辣。
“还有,”青衣人补充道,“我们安排在旧皇陵砖窑附近的人回报,今日有数批不明身份的人马在那一带活动,似乎在找什么。其中一批,手法专业,疑似军中斥候,很可能……是摄政王的人。”
萧景珩果然顺着紫色黏土的线索查下去了。
旧皇陵……那里埋藏的先帝,以及可能存在的,与“镜花水月”相关的秘密,看来牵动着无数人。
“让我们的人撤远些,只在外围观察,不要打草惊蛇。”谢砚之吩咐道,“另外,重点查一查,二十年前,除了柳清源,还有哪些官员与慈恩寺过往甚密,尤其是……与先帝和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有关的人。”他没有说出那个称呼,但青衣人已然明白。
“是。”
青衣人退下后,谢砚之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几株在风雪中顽强存活的雪山玉莲嫩芽。
萧景珩的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若药材和鹿血本身无毒,那能悄然加重他头痛,甚至可能产生其他危害的,会是什么手段?
他突然想起萧景珩提到先帝是“误服丹药”……丹药?
摄政王府,书房。
萧景珩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几位核心幕僚的禀报和争论。
“王爷,谢砚之此举,分明是借题发挥,意在削您权柄!张侍郎之事,绝不能轻易妥协,否则后患无穷!”一位面容精悍的幕僚激动地说道,他是萧景珩从军中带出来的老人,性子耿直。
“李大人此言差矣。”另一位身着儒衫,气质沉稳的幕僚反驳道,“谢砚之手握‘证据’,又占着‘法理’二字,若我们强行保下张启元,必遭清流群起攻之,届时舆论沸腾,反而更伤王爷清誉。王爷当机立断,暂卸张侍郎之职,乃是以退为进之上策。当务之急,是尽快平息漕运风波,并暗中查明那账册来源,若能反证其伪,或找出构陷之人,不仅能洗刷张侍郎冤屈,还能反将谢砚之一军!”
“赵先生说得轻巧!”李姓幕僚不满,“查?怎么查?账册若是谢砚之精心伪造,岂会轻易留下破绽?只怕等我们查清楚,张侍郎的位置早就被人顶了!户部乃钱粮重地,岂容有失?”
“好了。”萧景珩揉了揉额角,出声制止了争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张启元的事,本王已有决断。他若干净,三司查不出什么,位置自然还是他的。他若不干净……”他冷哼一声,未尽之意让在场众人都是一凛。
他看向那位赵姓幕僚:“赵先生,漕运之事,由你亲自去督办,务必在半月内疏通,平抑粮价。所需人手、资源,可随时调动。”
“是,王爷。”赵先生躬身领命。
“至于账册来源,”萧景珩目光转向另一位负责情报的幕僚,“重点查都察院内部,尤其是李崇明及其亲近之人近期的动向。还有,谢砚之身边那个神出鬼没的青衣人,给本王盯紧了,但切记,宁可跟丢,不可暴露。”
“属下明白。”
“王爷,”李姓幕僚仍有些不甘,“难道我们就任由谢砚之如此嚣张?他查陈望案,查柳清源旧案,分明是冲着您来的!”
“他查他的,我们查我们的。”萧景珩打断他,“他想要真相,本王也想知道,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究竟烧掉了什么!至于他是不是冲着本王来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那就要看他,能不能活着查到真相了。”
他挥挥手,让幕僚们都退下,只留下赵先生一人。
“赵先生,你对‘镜花水月’,知道多少?”萧景珩沉声问道。
赵先生低声道:“王爷,属下也只是在一些极为隐秘的前朝野史杂闻中,见过零星记载。据说,‘镜花水月’并非一个单纯的组织,更像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与星象、秘术乃至一些禁忌的冶炼铸造之法有关。前朝覆灭时,其核心成员便销声匿迹。若柳清源与之有关,那先帝当年的私铸案,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萧景珩眼神深邃:“与秘术、铸造有关……看来,那‘永昌通宝’,或许不仅仅是钱币那么简单。先生,你秘密寻访一些精通此道的方外之人,记住,要绝对可靠。”
“是。”
赵先生退下后,萧景珩从暗格中取出一幅泛黄的画卷,缓缓展开。
画上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宫装女子,眉宇间与他有几分相似——那是他的生母,前太子的一位侧妃,在他年幼时便已病故。而他……前太子私生子这个身份,伴随了他一生,也是他必须登上权力巅峰的原动力之一。
先帝,他的皇叔祖,当年为何会对太子一脉如此忌惮,甚至……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宫变那夜的某些片段,如同梦魇,时常在他头痛欲裂时闪现。
谢砚之追问宫变之夜,是真的查到了什么,还是仅仅出于试探?
城西,枯荣巷。
这里位于京城边缘,鱼龙混杂,多是些低矮破旧的民居和廉价的客栈。
三七号是一间不起眼的棺材铺,门面狭小,招牌歪斜,透着一种阴森败落的气息。
谢砚之并未亲自前来,而是派了手下最擅长追踪潜伏的暗哨,扮作投宿的旅人,在附近观察了整整两日。
暗哨回报,棺材铺生意清淡,老板是个干瘦沉默的老头,平日几乎足不出户。但每到深夜,铺子后院偶尔会有极轻微的、类似金属敲击或机括转动的声音传出。而且,就在昨日傍晚,曾有一名戴着斗笠、身形魁梧的男子匆匆进入铺内,停留了约一炷香时间便离开,行踪诡秘。
“镜花”的据点?
还是萧景珩设下的陷阱?
谢砚之沉吟片刻,吩咐道:“继续监视,不要靠近后院。重点查一查那个戴斗笠的男子去向。”
他有一种预感,这间棺材铺,或许真能钓出一些东西。但眼下,他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他换了一身便服,悄然从后门出府,乘坐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来到了城南的一处僻静宅院。
这里是太医院院使,陈太医的私宅。
陈太医医术高明,尤其擅长调理疑难杂症,但为人低调,不涉党争。更重要的是,他当年曾为先帝诊过脉,也是如今为萧景珩配置头痛药和鹿血的人。
谢砚之的到来,让陈太医有些意外。
“谢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陈太医屏退左右,问道。
谢砚之没有绕圈子,直接道:“陈太医,本官今日前来,是想请教关于摄政王头痛之症。”
陈太医面色微变,谨慎地道:“王爷的病症,乃积年旧疾,邪风入脑,加之操劳过度所致。下官已尽力为王爷调理,只是……此症顽固,难以根除。”
“本官听闻,王爷近日头痛加剧,可是药石无效?”谢砚之问道。
“这……”陈太医犹豫了一下,“王爷确实提及近日痛感频繁,下官也已调整过药方,加重了安神止痛的药材。”
“除了汤药和鹿血,王爷可还服用其他东西?比如……丹丸之类?”谢砚之紧紧盯着陈太医。
陈太医浑身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虽然极快掩饰过去,但未能逃过谢砚之的眼睛。
“没……没有。王爷不信丹道,从未服用过任何丹丸。”陈太医矢口否认,但声音却带着颤抖。
谢砚之心中了然。
他没有再逼问,转而聊了些寻常的养生之道,便起身告辞。
离开陈府,坐在摇晃的马车中,谢砚之的脸色沉静。
陈太医在撒谎。
萧景珩很可能在服用某种丹药,陈太医知情,甚至可能参与其中。
先帝误服丹药暴毙……萧景珩也在服用丹药……
“镜花水月”……丹药……私铸案……宫变……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谢砚之轻轻咳了起来,取出素帕掩住唇。摊开时,帕心又是一抹刺目的鲜红。
他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必须尽快查明“镜花水月”的真相,以及……萧景珩服用的,究竟是什么丹。
风雪依旧,京城的夜晚,暗影幢幢,杀机四伏。
棋盘之上,落子无声,却关乎生死,关乎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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