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的清冉镇还带着料峭寒意。
大雁北归,在清透辽远的天空划过一道黑影。不时发出阵阵嘶鸣。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烟尘四起,一辆青色马车缓缓行驶。
二八年华的少女撩起窗帘,露出清丽温婉的脸,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余旭姚此时看着天上那一排大雁,心痒难耐,要是有把弓在手,她准能射下来几只,留待晚上加餐。
“小姐,把帘子放下来吧,要是再来场风寒,您这柔弱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了。”萍儿丫头担心她的安危。
她深深吸一口早春寒气,依言照办,,按下万千感概。
真正的清冉镇余家大小姐没挺过那场风寒,于冬雪里长眠,再次醒来的是本不该留在世上的一屡孤魂,玄甲军主帅,忠烈顾家唯一后人,顾时鸢。
余旭姚拢了拢手炉,抖出尚有余温的碳灰,暖热已被冻得通红的手指。小丫鬟芳龄二八,正是爱说话的年纪,对着主子嘀咕那桩被说烂的奇怪案子。
“小姐,那杨家本来就经营着织布业,咱们镇也是远近闻名的养蚕大镇,没准那布是杨小姐自己绣的。再说,深山里野兽大蛇多着呢,被吃了也不奇怪吧。小姐怎么就笃定杨小姐是被拐的呢?要是咱们这一趟没找到那姑娘,岂不是让人白高兴一场。”
她说的正是几日前发生的杨小姐离奇失踪案,此案疑点重重,官府也束手无策,记录在案后就走了不再理会。
杨氏二老爱女心切,依着现场遗留下来的手帕,自查出绑匪可能来自京城。怎奈无人相信,自己又摔断小腿,只能找到要去京城探亲的余旭姚榜上一帮。
余旭姚见灶灰里炭火复燃,小炉子温度高了些,顺手塞到平儿怀里,登时堵住了她的小嘴。
“前几日家里的绣花坊紧赶出一批货运往京城,那花纹虽与杨小姐用的衣裳相差不大,细节上却颇有不同,那批布里搅了银丝,在阳光下生辉发亮,而杨小姐的则暗沉些。”
萍儿心思纯澈,没细想这背后的波谲云诡,只关心往后行衣食住行,“小姐,走的时候夫人说她已去信一封,交代完诸事,我们到了京城,去郭大人府上。”
余旭姚应一声作为回复,郭大人是余夫人胞弟,她的舅父,两家素有联络,此去也为探亲访友,再固通家之好。
从重华门缓缓步入,抬头便可见那巍峨矗立的城墙,金脆阳光照耀下更显皇气蒸胜。
舅父在京任刑部治下司务厅的主事,负责刑部的吏役事务,并接收地方衙门的各种文书,日常俯身案牍,喜闻她今日到来,特意告假来接风洗尘。还未寒暄几句,舅父就特别叮嘱,近日京城不太平,日常巡逻都比往日严苛,提醒爱侄多加注意。
待一切安顿下来,已是三日后。
她也没闲着,仔细打听余家秀坊的对接商,找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城南有家特殊场所入手了这批成货。
大阜朝的都城盛京闾阎扑地,钟鸣鼎盛,烟雨南街就是专供达官富贵消遣之所,里面勾栏瓦肆占了一坊的地界,入夜之后灯火辉煌,热闹程度不亚于早市。
二楼雅座内,余旭姚一身文士打扮,玉手端起桌上清茶细品,连声音也刻意加粗,活脱脱一副清秀书生的模样。
“小姐,就算咱们知道春香楼暗藏玄机,也不能这样进来吧。老爷要是知道你进这种地方,一定会打死我的。”萍儿这个“书童”还在担心自己的未来生计,想劝小姐赶紧离开这烟花巷柳,又疑惑小姐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大了,犹记得小时她连杀鸡场面都不敢看,还被小伙伴嘲笑。
余旭姚合上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萍儿额头,“要改口叫公子。天高皇帝远的,你不说,我不说,爹爹又怎知道呢。好戏快开场了,等着看吧。”
时辰已到,两名妙龄女子身子飘逸,拉开帷幕,入目可见一面从楼顶垂至地面的轻纱,让里面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宛若九天神女,半抱琵琶,垂眸不语。
再美的“神女”今夜也只是“玩物”。
老鸨笑的见牙不见眼,“各位客官,今夜我们拍清婉姑娘的一夜琵琶,底价十两,加价不限,价高者得。”不过这一夜到底是不是清谈琵琶可就不得而知了。
她一扬手,深弯下腰,恭敬地说:“请!”
春香楼称不上多有名的馆子,来的多是一些不得志的穷书生和下品小吏,财力有限。价加到三十余两就难再进。不过像清婉这样的货色,三十两已经让老鸨满意了。
如是想着,她满面春风地宣布,“那就是这位客人竞……“
话音未落。一声清音传来,“百两。”堂内一篇寂静,那人又吐出两字,“黄金。”
四字一出,登时哗然一片,大家都想看是哪位痴情种豪掷千金买美人一夜。
老鸨眼睛顿时一亮,马上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没准可以大宰一笔。赶紧招呼手下过去伺候这位豪客。
这番操作让萍儿目瞪口呆,拉了拉主子的衣袖说:“主子,咱们这一趟来带的银子可不多啊,你一下子散了百金?”
余旭姚内心也有些肉疼,但面上滴水不漏,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钱哪有人命重要。”
说着一展衣袖随迎候而来的老鸨下楼,老鸨见到财主,姿态殷切,“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啊?“
余旭姚随口捏出一个假名字,“姓梁,名尚仁。”
老鸨随即大夸起来,“好名字,好名字,正配公子这威仪风姿。”
余旭姚顺口一问,“你这店里还有其她类型的姑娘吗?”
说着添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个略带猥琐的笑,“我想要新鲜的。“
老鸨心领神会,谄媚道:“小店的名气称不上全盛京最大的,可要论服务,那是一等一的。“
余旭姚没期望一下子就得到有用的线索,本想与这家店套套近乎,若是杨小姐就在其中 ,就要筹划着伺机营救了。
老鸨给下面的龟公施了眼色,那人躬身退入另一扇门,老鸨则带着她往上走,周围越来越安静。折过一扇屏风,进入内堂,可见两个身形粗壮的婆子,为首一人年过四十,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见余旭姚过来,转身让过,齐刷刷站着一排姑娘。
余旭姚扫一眼后发现没杨小姐,立刻做出兴致缺缺的神态,冲着那主事人道:“ 小爷我今天是来高兴的,你就拿这来糊弄我。”
主事人听出她的不满,一甩手中丝帕,凑过来赔罪,“客官说的哪里话,我们哪敢怠慢客官。有什么您尽管挑啊。“
不料,余旭姚一把拔下那人头上的簪子,仔细摩挲起来。若萍儿在这里,定要惊呼,那簪子正是杨小姐平日戴在头上的,杨家的传家之宝。到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戏却要继续演下去。
她用簪子绕了一个半圈,又插回那人头上,像只是好奇一看。
主事人僵住的神色缓缓放松,却不愿再招呼她了,“看来今日是没有公子想要的了,先让清婉姑娘陪您,过几日店里换新货了您再来,如何?”
果然足够谨慎啊,余旭姚不想打草惊蛇,准备顺着话题出去。
“咚”,茶色大门骤然打开,小厮急匆匆来报,“不好了,刘妈妈,官府来人了,说咱们私卖假酒,犯了重罪,要全部抓走审问。”
刘妈妈慌乱一瞬后,又恢复稳重,“慌什么,咱们做正经生意的,可没犯律法。”
也匆匆出门去应对了。留身后余旭姚心下大骇,她身上有杨小姐的簪子,手帕也对的上,分明是拐了人的,搞不好要牢底坐穿,遇上官府来查,为何如此淡定。
不会吧,莫非他们把人都处理干净了?
余旭姚趁乱冲进后房,堂子后面确实有几间小厢房,里面有些麻绳,还散落着几件女子的衣物。
她捡起地上得一件小东西,还没来得及看里面有无杨小姐的东西,几个衙役就将她羁押带走了。
役者动作甚快,不多时就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可疑分子就近关押到临时搭建的处所。手脚之利落,不似普通役者。
为首的领头挨个问询,姓名,今夜所作何事等等。
余旭姚思量着自己今晚只是个客人,也并无出格举动,经历与他人一对,若并无问题,也就可以放走了。
她瞥了一眼在外面迟迟不愿离去,给自己作证的萍儿,回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
报出了刚刚编的假名字,她还没忘自己的男子身份,幸好她今夜所为都在广众之下,马上就洗清了嫌疑。
余旭姚定神复归沉稳仪态,将文士扇一和,准备潇洒离去。
自高台传来一声呼喊:“站住,前面那个姓梁的,上来一趟,有人要见你。”
正是领头之人,他并未抬眼,右手指向一间房,不巧,正是余旭姚大耍威风时住的雅间。
余旭姚踩过一节节木制步梯,入房行礼,仍是男子之礼。
她迟迟没听到起身,房间里安静的出奇,若不是另一个存在的气息太过明显,她都要以为外面那位大人是诓骗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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