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梁尚仁?”昆山雪水下暗藏汹涌情潮,也或许是她的错觉。
刺啦一声,利器出鞘,紧接着,长剑抵住她的下巴,上辈子军旅生涯锻炼出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想躲开,又生生忍住,头颅顺着剑尖上挑的力度,慢慢移动。
不待她回答,清辉自头顶闪过,窄长剑刃挑开她挽发玉冠,余旭姚回身拉远距离,恼怒之意噌然上涨,高台上厉声喝问:“你女扮男装潜入这烟花巷柳所为何事,说,与私贩假酒之人有何牵扯。“
余旭姚滔天怒意转眼化作流水逝去,只想如何摘下这从天而降的黑锅。
她大脑急速运转,猛然回想起舅父的告诫,京城戒备严密,像是出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大事,今夜这帮人打的是城防处的名头来查,举手投足却干脆利落怕是身份不一般。又忆起暗房中拾到的那枚年岁久远的木鹰小挂件,心中顿时冰玉相击,隐隐犯痛。
“莫说我,大人今夜来此怕也不是为了假酒之事吧。”她一语先回击前言,下一句却又软下来:“大人,我本是临安郡清冉镇人,前几日镇上有女子失踪,此案疑点未解,官府查不出线索,按猛兽袭击身亡了结了。”
言语愈发诚恳:“我受人所托,来京城寻人,好不容易寻到线索来这春香楼,不想惊扰大人办事,,实在罪该万死,还请谅解。”
对面人抓住重点,再起新问:“那你说说看,本官来此所为何事。”
余旭姚对答如流:“大人提请,小人斗胆一答,您来此是为了宫里的人。”
她这一番话算是抛砖引玉,虽有卖弄之嫌,但她只得如此。
失踪的不止有杨家女,还有她的小悦儿,前世余旭姚出征前她才到自己的腰际,有一双猫一样水润明亮的眼睛,再得到音信,就是如今生死未知,徒留一只木鹰挂件。
余旭姚摸不准面前人的心意,只能祈愿道:“大人,求您让我留下吧,我一定会帮你寻到人的。”
面前人将长剑直插入檀木桌,力道看似不重,却携万钧之势,八仙桌劈为两瓣,剑尖没地。
“立言为誓,你要是做不到。”他停顿刹那,道:“拿命来偿吧。”余旭姚想若是没找到小悦儿,不待你来,我自己就自戕告罪了。
一盏茶的功夫,余旭姚就将过程叙述清楚,只是隐瞒了木鹰玩具一事。大人冰雪聪敏,立时知道哪些人有问题,命令全部绑了等候审问。
那风韵妇人被压住也不老实,直向一群青壮小伙子连抛媚眼,可惜是给瞎子看,卫兵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口中嚷嚷着冤枉啊,求官爷明鉴。
乱糟糟的热闹场面在那人亮出令牌后嘎然而止,妇人砰然跪地,嘴唇不受控的抖动:“司主大人,饶命啊。”
余旭姚只猜测他身份神秘,未料想他这么年轻就身居提刑司司主高位。要知道提刑司是皇家秘密机构,深得历代皇帝信赖,只是自文帝改制后,提刑司实权渐落,已经消弭于人前,如何又重新启用了呢,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下一寻,她就见识到了,司主腰间划出一道利影,“啪”一声,妇人身上抽的皮开肉绽,仔细看去长鞭上密布倒勾,尾端带出肉沫横飞。那是极疼的,她却吭也不敢吭。
只听唰唰破空之声,十数鞭已落,连带着余下的龟公小厮也遭了殃,他未审先用刑,一时间血肉与哀嚎充斥大堂。
提刑司各吏习以为常,不做它言,余旭姚竟有些看不下去,出言阻止。
众人惊讶,侧目而视,终于认真审视这个从上司手下毫发无损出来的奇人。
余旭姚本来并无异样,看他们讶异的神情,不自在地抚摸耳垂,“大人今夜操劳多时,我既为大人效力,接下来的事就交由我吧。”
司主平日独断专行,威严甚众,最讨厌擅作主张,故作聪明的小人。旁人不知,跟了司主三年宋侍郎可知道,司主极厌恶轻浮狂傲的浪子,这人哪条都犯了忌讳,依司主的性子,不脱他一层皮不会罢休。
让他惊掉脑袋的事情就发生了,司主竟然收起鞭子,任由那毛头小子发挥。
宋侍郎是个本分人,能在阴晴不定的提刑司司主楼慎之手底下混三年,还安安稳稳升到二把手位子,察言观色是基本功。他还指望着侍郎职位的高薪在京城早日买栋房子过日子,届时将远在乡下的妻女接过来,好一家团聚。
他眼观鼻鼻观心,静待那小子下一步动作。
刘妈妈此时疼的抽泣不已,见余旭姚能左右局势,看起来人美心善,当即调转策略,冲着这位客人卖惨。
余旭姚却没理会,箭步上前拔下那只鎏金玉簪,干脆利落地将那簪子刺进刘妈妈脖子动脉处。
刘妈妈哪见过这等阵仗,本以为遇见个观音小姐,没想到是玉面煞神,登时吓得双眼圆睁。
“簪子的主人在哪儿?”
刘妈妈没见过这么直奔主题的人,一下子蒙住了,机械地眨动眼睛道:“您这说的什么话,奴家怎么听不明白。”
金簪再动,嫣红鲜血循着苍白皮肤滑落。刘妈妈终于意识到,这位并不比人神共惧的提刑司司主仁慈多少,她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自己,这么近地距离,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自己。
刘妈妈崩溃招供:“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我只负责筛选人,再将那些贡品送到上头指定位置,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贡品“
余旭姚眉头一皱,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侍从闻讯上前,厉声喝问:“他们被送到哪儿了?”
刘妈妈语含后怕,“在顺清坊吴家巷的胭脂铺子里,我们把人送到地方就走了,后续自有人接收。“
众人霍然抬头,顺清坊离皇城最远,又聚其他各坊颇进,加上管理混乱,三教九流聚集于此,最是人多眼杂,藏匿物品的好地方。
要快。
刘妈妈紧紧抓着余旭姚的下摆,求生意志达到巅峰,“我还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当然不能死,罪行未定,疑点不除,她怎么能死呢?
楼慎之断然下令:“来人,将此人带到司里严加看管。疏散无关人员,严格控制今晚之事。谁若是出了纰漏,家法伺候。“
他扫视一眼众人,阴冷道:“记住,我们是来查假酒的。“
一部分人留守,余几个好手跟着楼慎之翻身上马。
余旭姚慢一步,等她冲出大门,只能看见几道残影疾驰而去,她气的差点破口大骂,信息是我审出来的,你们大步流星跑了,就欺负我没马跑不过你们是吧。
她不顾形象一把扔了装样子用的文士扇,转头就看到刚刚叫自己去见楼慎之的宋侍郎。
许是上司不在身旁,他也放松下来,没有刚才的严肃冷漠,反倒笑眯眯道:“姑娘,要不借在下的马去吧。“
余旭姚道一声谢,利落上马追了过去。
宋侍郎看着一前一后的身影,轻抚一把短须,心道,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猜上司心思是必要技能,他早已察觉司主对这姑娘的不同寻常的态度,早点交好准没错。
粗糙的青石板上,马蹄迅速落下,又飞快驶离,惊醒的乌鸦发出尖锐叫声,为这个不眠之夜添上几分骇然。
他们的速度已足够快,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还快,那家胭脂铺子灯火通明,老板早已不见踪影,几个伙计看似无辜,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阵仗吓得瑟瑟发抖,十几名精锐分散开堵住各个关键路口,几个人匆匆来回报。
“房内无可疑人员。“
“各个巷口都无人来往。“
听着坏消息一个个展开,楼慎之的面色暗沉下来。他摩擦着剑刃,熟悉的人会明白,他要开杀戒了。
公主要是找不到,他们这群人纵然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福宁公主如今虽说已失了圣宠,那也是千金之躯,旁人半点动不得的。
兹事体大,事关皇室体面,容不得半点马虎。
姗姗来迟的余旭姚瞧着这幅紧张场景,勒缰下马,不由分冲了进去,“我知道他们把人藏哪里了。“
众人见余旭姚如此笃定,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各色胭脂被打翻在地,呛人的脂粉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睁不开眼睛。
余旭姚穿过慌乱的店铺伙计,直奔后间的灶厨,厨子早已下房归家,此处空无一人。
一个长相普通的伙计面露凶色,趁人不注意试图冲出铺子,却在转瞬间被拿下,不等侍卫下一步动作,他就狠咬下腮,黑红血液流出,几个弹指间就已没了呼吸。
死了。
她在灶厨东南角蹲下,使劲敲敲地面,响声空洞。
是这儿没错,楼慎之见有异常,抢先一步过来,搬开木板,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紧挨着的就是余旭姚。
地窖不大,仅能容纳十余人,两人下去以后,就无多少空间了。
等余旭姚看清现状,已是两方对峙局面,店铺老板头戴四方尖顶帽,是副胡商打扮。
最瞩目的当是他手中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此刻正架在一名妙龄女子的脖子上。
她身穿深红宫装,满头珠翠在这两天颠簸中遗失不少,面容仍可见俏丽风姿。
楼慎之不敢轻举妄动,余旭姚惊住了,万千情绪翻涌不止。
那人正是福宁公主,本次任务的主角。
胡商精神亢奋,全身不停抖动,连带着拿刀的手也不停耸动。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要出去,不然这女的小命不保。”
两人妥协了,余旭姚慢慢把手中武器放下。
见楼慎之不动,胡商威胁似的划拉两下匕首,福宁泪痕犹在,看的人心疼到骨子里。
她夺过楼慎之的剑放到地上,他顺从了。
两方人慢慢对调位置,他们挪到了胡商刚才所占之地,几名女子被绑缚住手脚。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杨家小姐赫然在列。
胡商眼见快要得逞,放松警惕,挟持公主准备上楼梯。
几盒胭脂迎面扑来,脂粉在半空中炸开,糊了他一脸,脚下不稳绊住梯角瞬间跌倒在地。
楼慎之配合默契,长鞭应声而出,缠住胡商脖子。此时胡商反而冷静下来,假意挣扎几秒,一歪脖子,也魂归天上了。
线索到此断了。
好在福宁公主已经寻回。只是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了。
福宁虽然受惊,精神状态却不错,呛咳几声后就安静下来。
纯黑眼珠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余旭姚内心一惊,不禁怀疑她是不是透过这身皮囊认出自己来了。
福宁忽然大笑起来,不是大人那种洒脱的笑,反而像幼童见到好玩的东西一样,她一边笑一边拍手,显出一副痴傻相。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我看到了,哈哈,我看到了。”福宁开心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