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休沐之日,谢府恰好来了客人,乃是太常少卿徐砚朝携夫人上门拜访。这徐砚朝的夫人正是楚瑜的亲姊楚玥,两人前日就给谢府送了拜帖,今日正如约上门了。
楚家与谢家虽还未定下婚期,但结姻之事已是榜上钉钉。楚玥此行正是为了谢如盈而来,她早先与谢如盈见面时,谢如盈还是王妃,因此两人之间并无瓜葛,结交也浅。但如今想到谢如盈是她未来弟妹,楚玥心中顿生亲近之情,又想到有些话需在她与楚瑜成亲前交代,于是便让徐砚朝空出一日行程陪她前往谢府。
谢宴松早已令人在厅中准备好了茶水点心,与谢母一起接待了二人。他与徐砚朝同朝为官,虽年纪有所相差,但本也是以同辈相称。现如今楚瑜要与谢如盈定亲了,徐砚朝便改称他一声谢伯父。
谢宴松在书法上颇有造诣,没想到徐砚朝也喜好书法。两人一时相谈胜欢,坐了不到半刻就转到书房里去欣赏谢宴松收藏的名家书法了。
谢母于是带着楚玥到谢如盈所住的暖阁楼,站在楼外自己却不进去,只是道,“你与盈儿必是有私密话要说,我就不进去了,免得你们不自在。”
楚玥心想,谢夫人果然温柔知意。她向谢母道谢之后,才敲了谢如盈的阁门。
谢如盈也知道今日楚家阿姊要来,且少不得要与她说话,早就妆扮穿戴好了,在屋内等待。听着敲门声,忙从贵妃椅上起身开门。
而楚玥虽识得谢如盈的模样,却也不曾靠近看过。此时门扇一开,与谢如盈正正对上,一时竟被她的长相惊艳住了。只见谢如盈肤若白玉,面如凝脂,黛眉似远山云岫,明眸藏着一泓秋水,瑶鼻秀挺,唇**滴。这般明艳无伦的女子,也难怪让楚瑜一见倾心了。
“楚夫人请。”谢如盈客气地请楚玥进门。
楚玥笑着牵过谢如盈的手,忍不住夸了句,“我从未见过谢姑娘这般娇艳的人儿,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谢如盈一脸羞涩,心里倒是淡然。她早认定楚瑜是爱她的姿容,听人夸她貌美,以往也许还有得意。现在却心乱的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夫人过奖了。”她端起茶壶,给楚玥倒一杯清茶。
楚玥毫不掩饰对谢如盈的喜欢,直言道,“还叫什么夫人呢,你与楚瑜一样叫我声阿姊好了。”
谢如盈也有亲近楚玥的意思,便依言唤了声,“阿姊。”
“好弟妹。”楚玥笑着应下,仍在细细打量谢如盈,见她举手投足都自带雅韵,简直越看越满意,“我今日上门叨唠,其实也是有些话想说与你听。”
谢如盈一听,不觉就端着了坐姿,说道,“阿姊请讲,如盈必牢记在心。”
楚玥伸手握住谢如盈的手,温声说道,“你莫要紧张,只是一些家常话。”说着她却忍不住叹了口气,面上也显出些愁意来。
“我们楚家与一般勋贵人家有所不同,是以战功起家,且历时尚短。当年家父战死沙场,楚瑜算是遗腹子,又承载着家族起兴的使命,因此从小就被母亲严加管教。他至四五岁起就又要学文又要习武,每夜点灯到半夜,连我看了都不落忍。他从未见过父亲一面,又向来被母亲苛责,性子上也有些孤傲。许是有得必有失,楚瑜虽成了惊世的将领之才,但却从未与人交心,甚至于和母亲之间也生了不小的隔阂。”
楚玥每想到这就不由可惜,她出嫁时,楚瑜也才到懂事的年纪。母亲一心要他成才,相待起来严厉非常。她还在府中时,每遇到楚瑜受罚还可以护上几回,只是后来徐砚朝到源州任职,她也不得不跟了去,就没法再关照楚瑜了。
她本以为是因楚瑜年幼所以害怕母亲,不与母亲亲昵。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二人的关系不增反减,现在也只维持着表面的融洽。
楚瑜少年时期去了北疆征战,而后军事繁忙几年都不曾回过家。等战事暂休,领师回京后,他更是直接在外买了座院落,平时就在外边住着。直到有次被言官弹劾不孝,他才搬回了侯府。
谢如盈听着楚玥的讲诉,仿佛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清高偏执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禁心生怜惜。
她又观楚玥的神色,明白她应该不晓得楚瑜是女儿身,只以为楚瑜是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亲近。心里顿时一片酸麻,楚瑜连同胞姐妹都不曾告诉的事情,却不加提防地让她知道了,果然对她是一片真心。
她想着,楚瑜待她算是好的,那自己今后也待她好些,毕竟以后是他们二人相互为伴。
“如盈弟妹,我不是要你去化解楚瑜与母亲的心结,毕竟我也不知这心结是为何而起。我只想你今后能多体贴楚瑜几分,再多照顾母亲几分就好。”楚玥言语间带着忧郁,但确实没有要将重任强加给谢如盈的意思。
谢如盈也明白了她此番的来意,原想说,她会好好照料老夫人与楚瑜的,请她放心。只是一想她还未过门,这话倒不便说出口,只能默默点头。
而刚回京的楚瑜还不知道自己已成了阿姊口中缺爱的小可怜。
此时,细碎的雪漫天飘着,落在乌黑的枝头上,仿若梨花吐蕊。从青石甬道上走过,好似踏着一层薄霜,几道浅浅的脚印从前门绕至了后殿,而后又被雪花覆盖了痕迹。
楚瑜站在殿门外,先将身上的雪花抖落,又脱下狐裘交给门前的张公公。张公公笑着说道,“楚将军,皇上吩咐过您来了就直接进去,不必通传了,楚将军快请进吧。”
楚瑜连夜冒着风雪赶路进京,不等休息片刻,就立即给皇上呈递了密奏,而后没过多久就接到了要她进宫的消息。
此刻刚过晌午,天色却因一场雪灰暗蒙蒙。她透过门隙看见殿内已掌了灯,还摆了上两个百余斤重的镀金熏笼,一派暖和舒适的模样。又想自己一路餐风饮露如此辛苦,简直是自找罪受。
她推门进去,皇帝正在案前看着密奏,正是她半个时辰前刚送进宫的那份。她走至案前几步远外就停下,跪地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皇帝皱着眉,眼神还停在奏折上,声音里带着怒气,“不过是些前朝遗民,竟敢罔顾王法,鱼肉百姓,也不知哪来的胆量。”
“大启立国至今不过二十余载,想把前朝的根须全斩断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望皇上息怒。”楚瑜劝道。
皇帝摇了摇头,这位年轻君王自有他的一番野心,“黎州一案朕会亲自过审,但这还只是开始。不知这天底下还有多少像陆家秦家这般,囤积着不义之财,吸食着百姓骨髓的害虫。又有多少贪官污吏拿着受贿钱财,枉作百姓父母官。”
楚瑜心想,陛下你这宫殿可是我见过最富丽堂皇的,岂不也是取自天下百姓。不过她好歹还是惜命,嘴上只连声称赞着皇上爱民如子,是不可多得的仁君。
皇帝又就着尸位素餐的官员,和官商相护的奸诈可恨大骂了一通。做了好一番铺垫,这才把话落到了实处,他看着楚瑜,眼里闪着光,“朕打算设立明机府,专司涉及权贵案件。使之不论对皇亲国戚还是朝廷大臣都有先押后审之权。”且要把这明机府直接设在东德门内,到他的承天殿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随时可递交文书消息,不必像一般奏折一样要过丞相的手。可以说是,要通过明机府把文武百官握在手里。
楚瑜听出了皇帝的意思,却还低着头不接话。
皇上皱眉问道,“可有何不妥?”
楚瑜心想这与前朝专探官员**的鹰卫有何不同。这明机府一旦立了,朝廷百官岂不人人自危?
她只好劝说,“皇上,这明机府听起来确实能监督官员。但是,若被有心人利用,可就成了官员构陷,党派相争的利器了。”
皇帝笑道,“你这话竟与王尚书说的一样。”他也知道楚瑜心中担忧之事,继续说道,“明机府虽可逮捕审案,却无立罪之权。再使其与刑部、京尹府分权,两两制压,绝不会步入鹰卫后尘。”
楚瑜也看出皇上要实行的决心,不再多话。只是再一听,皇上是她要卸任了京都防卫军的统帅,去任明机府的府主,便差点想逃回黎州去。
“你将防卫军交由手下,空出一手将明机府在一两年内整治出来。此中的人手,朕可拨给你一半,剩下一半你自行安排。”皇帝大手一挥做了甩手掌柜,却让楚瑜气的不轻。
楚瑜刚将防卫军练出点样子,虽还比不上御廷军的战力,但布阵对敌已有小成。现在却要她半途作废,去建一座空阁,哪里会愿意。先不说无中生有多难,且皇上才给一半的人手,她岂不是还需花时间招揽人才,想想就是一团乱麻。一旦接手了,两年之内必无空闲日子。
皇帝还以为楚瑜是不愿对防卫军的兵权松手,想着这女子爱权起来一点不输男子。又想楚瑜此次要建明机府,至少两年内不能离开京都城半步,便心情大好,说道,“罢了,防卫军还是交给你,只是明机府的事不可落下。”说完,不等楚瑜推辞,皇帝就已起身往寝宫走去,把楚瑜独留在大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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