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林穹音收到了季兰亭的传信。
不是普通的传信,捎带了来的还有一个小荷包,荷包里面装着一大包黄色的毛发。
不知道是什么生灵的。
毛发算不上柔顺,还有点扎手,黄白的毛倒是根根直流。
季兰亭信里写的内容不多,并没有说清楚这是什么毛,最后还是林穹音自己闻出来的。
明显的狗味儿。
这应该来自一只威风凛凛的黄狗。
剪了毛,现在是不是还是威风凛凛就不知道了。
一封信写的没头没尾,比起信件,这更像是季兰亭最近的日记。
传信的方式也不是常用的玉符,而是一直灵力化成的大号鸽子,叼着信和一包狗毛,冲撞到了藏云宗结界上。被巡视的弟子发现以后,这才到了林穹音的手里。
要比上一世在季家过得快乐吧。
收到信,自然要回信,收到礼也要回礼。
学着季兰亭的行文方式,流水账一样写了自己最近都做了什么,顺便将前段时间收集的枫叶和银杏叶夹到里面。
一只鸟飞向了柳家的方向。
柳征不养孩子很多年,特别是这种沉默寡言的孩子,他尝试着学习其他族人对待家里小孩的方式对待季兰亭。
一段时间以后,他终于知道了问题所在。
他不认为这些和他长得一样的人族是同类???
怎么回事?
“外祖父,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吗?”
“对,他们都是我柳家的人。”刚刚把手里的宗务处理完,交代完下属的柳征,正在陪自己的外孙和狗玩,也不介意自己被蹭了一身狗毛。
“……”季兰亭摸着狗头,斟酌着怎么开口。
“可是该怎么分清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呢?”季兰亭的脸上显而易见的纠结,这个问题明显困扰他许久了。
柳征就不一样了,年纪大了,想问题想的深奥,结合这些日子修仙界的震荡,他真的以为季兰亭最近在他身边听了不少,深思熟虑以后问出了这个问题。
无论好人还是坏人,就算扒了这身人皮,弃了这一身血肉,心都是红色的。
该如何分辨人心,亘古难题。
柳征在想怎么用合适的言语向季兰亭解释,酝酿答案的时间长了一点,让季兰亭以为分辨怪物的方法是一门不可外传的绝学。
懂事的不继续问了,专心和狗玩。
搞得柳征憋了好一肚子的话,想要将话头重新勾起来。
“阿泽见过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么?”提出问题,勾起好奇心,靳鸿飞教的方法不知道好不好用。
“有啊,父亲和我们就不一样,我第一次见的怪物。”
‘怪物’?
这个用词让柳征微微一怔,脑子里歪七扭八的复杂想法在季兰亭清澈的双眼中彻底理清。
这个孩子在季家的生长环境全靠柳征自己拼凑,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把季家想的太好了。
季兰亭的嘴很严,柳征旁敲侧击好几次,才明白季兰亭的认知出现了很严重的偏差。
这才是他怕人的根本原因。
头疼。
天杀的季家。
怎么把这根小树苗掰回来,柳征正好看见季兰亭杯子里的桂花蜜水。
靳鸿飞的那个小弟子是不是与阿泽相处不错,当时阿泽都得舍不得走,眼珠子都粘在人家身上。
“要不要给你的朋友写信。”
季兰亭知道写信的意思,柳征的往来信件,一些不重要的内容他看过,点点头。
最后柳征把关,看着手里流水又带点官方的信,怎么看都觉得熟悉。
那只黄狗安静的趴在季兰亭的脚边,等他写完一起玩。
“不告诉她,你养了一只小狗吗?”柳征循循善诱。
但是季兰亭觉得这封信很完整了,不知道怎么将大黄加进去,就剪了一袋子狗毛。
脚下威风的大黄一下子成了癞皮狗,它可能知道自己现在不好看了,夹着尾巴呜呜咽咽。
柳征抽了抽嘴角,他真的不懂小孩子想的什么,就这样送去吧。
藏云宗的小弟子写的回信一看就知道是仿照着阿泽的信写的,只不过内容很有趣味,小姑娘在藏云宗过得很愉快,棕红的枫叶被季兰亭收起来,和喝完的蜜糖罐子放在了一起。
只可惜他不会把这些树叶卷成信中写的,花的模样。
他有些遗憾。
林穹音的枫叶花被她好好的插进桌案上的瓷瓶中,留住这一年的秋天,属于藏云宗的冬季要来了。
寒风落闭关,没有赶上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大概是师父有找到压制妖魔血脉的法子,他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寒风落真相。
哪怕现在的他已经开始调查自己的身世。
少了寒风落这个爱玩的,林穹音与程奕少了很多乐子,北方的冬季干冷,风里掺着刀子,下狠手刮着所有人的脸皮。
林穹音早就换上了冬衣,一张脸埋在厚实的毛领里,整个人圆滚滚的。
山上的石阶上的积雪早就被清理干净,走起来不会打滑,但林穹音还不喜欢走寻常路,更喜欢走林间还未被人踩踏的雪地。
喜欢听积雪被踩扁的‘咯吱咯吱’声。
难得的孩子气。
程奕跟在她的身后,免得她滑倒。
心中的沉闷也被稍稍冲散一些。
他日日与寒风落相处,总会察觉到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事情。
寒风落的身世,他自己从未避讳过程奕。
韩家,花街,妖魔,这些感觉距离他们这些宗门内的弟子很远,却又刚好在他们脚下的丹凤城,在那个师父捡到大师兄的地方。
他没办法不多想。
他想到了,寒风落肯定早就想到了。
长长的输出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在冷风中成了遮挡视线的水雾,前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路,程奕低笑一声,摇摇头,有些无力,脚下踩上林穹音踩过的脚印,跟上她去藏书阁的步子。
雪下的断断续续,隔几日就有一场压弯树枝的大雪,林穹音也在冒着雪堆完雪人以后病倒了。
大概靳鸿飞和程奕也没有想到步入修仙门槛的她可以这样脆弱。
一场病也将她曾经做乞丐时堆积在身体深处的隐症全部勾了出来。
厨娘将汤药沿着她的嘴边一点一点喂进去,林穹音的口中是她听不清的梦呓,房间的角落都是高等的火灵石,将整个房间烘的暖融融的。
“热症退了就好。”医修并没有给林穹音开丹药,“丹药的效果主要是压制,但她现在的身体更需要将这些身体的沉疴发散出来。”
程奕在一旁仔细记着医修的话。
“还有,让掌门不要这么严厉,这么小的年纪心事重重的,修炼还是循序渐进的好。咱们藏云宗这么多人,有什么事也不需要一个小姑娘去顶,我听弟子说,她连玩闹的时间都没有,整天不是藏书阁就是试炼场上与弟子切磋……”
医修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程奕将林穹音的被子掖好,手指触碰到林穹音的枕头,一片湿漉漉的,她的额头还没有发出汗,枕头上的这些只能是眼泪。
他坐在床沿,看向窗外纷飞的大雪。
你到底在担忧什么呢?
林穹音的房间不像姑娘家的房间,刚像一间办公的书房,书本纸笔占了大半个房间,一些灵巧的小玩意儿,还是他与寒风落买回来添置的。
房间内称得上柔软的东西,除了这一张床,也只有床前铺的这一张长绒毯子,白色的长绒毛像是小动物软和的肚皮。
这是林穹音对于房间内陈设唯一的小要求。
库房里正好有一整张雪绒兽的皮符合她的要求,就这样铺在了她的床前。
林穹音当时的眼神,是怀念,还是一些悲伤柔和的情愫,程奕想,这张毯子或许在她过去的记忆中有什么意义。
可是一个小乞丐,如何能接触到这种事物呢?
程奕并没有翻阅林穹音放在桌子上的笔记与书本,摆放整齐以后,他离开了这间房间,朝着靳鸿飞所在的院子走去。
林穹音的手被人牵住了往前走,深蓝色的衣袖表明这人的身份。
头顶遮着一把油纸伞,雨水打在伞面,噼里啪啦的响声灌进她的耳膜,那人没有说话,牵着她到了一间院子的门口。
“好了,好了,怎么嫁人了还像小时候那样粘人,让人看了笑话,我总会找到时间来看你的,程奕这人做了副掌门忙的见不着人,你大师兄我的时间可是足足的。”寒风落将伞交到她的手中,不等她说话,就将她推进了院子里。
她不舍的回头看,院子门口的石板路上早就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路边寂静的水坑迎接着雨滴。
院子里的秋千做的精美,现在空落落的停在雨中。
雨点变大竟变成了大片的雪花,她不得不进到房间躲避。
房间内一阵馥郁的香气,并不是名贵香料的味道,小火炉上咕嘟着一壶热茶,炉边煨了两个橘子。
一身月白衣袍的人从内间走出来,接过她手中的伞,晾到门外。
“师兄回去了?”
季兰亭将她牵引的桌边,给她斟满一杯热茶,将温热的橘子放到她的掌心。
林穹音直愣愣的盯着他,“我第一次梦见你。”
季兰亭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
剥下来的橘子皮被放回到炉子上继续烤,茶水还在沸腾,桌案棋盘上有个一半的棋局。
季兰亭没有管,牵起她的手,将指尖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紧接着将她的手掌贴在脸颊上,餍足的闭上了眼睛。
“日日相见,音音没有梦到我又有何妨。”
似是对这个距离仍然不满,季兰亭从桌案的对面,挪到了林穹音的身边,衣料摩擦的声音盖过了雪花落地的簌簌声。
季兰亭将头枕在她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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