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问飞鸿先探他鼻息，再是脉搏，确认此人仍有生息，忙取出了随身的药丸给其灌下。
飞雪城主所用的，自然不是什么次品，虽说不能生死人肉白骨，解毒疗伤还是可以的。
若是换了风烟，必不可能在秘境中逢人便救。秘境中资源有限，不相残杀已算得上仙门之间关系平衡，换早些年，哪个秘境开时不是血流成河？但问飞鸿有自己的主意，风烟不插手，飞雪城主需要一个好名声，只要不对他们构成威胁，风烟不会阻拦。
风烟掰了些事先准备好的蕨草，让问飞鸿给他灌下去，要不了片刻人已转好，咳嗽两声，勉强有了道谢的力气。
“问、问城主？”男人勉强支起身子，仍是气若游丝，看清问飞鸿的脸时不由得瞪大了眼，“您、我……承蒙城主出手相救，我……”
“先别说这些。”问飞鸿皱起眉，“你是哪门哪派，没有师兄弟同伴在吗？”
男人咳出一口黑血，又聚起些精神，“咳咳……我属天青门，不过一名‘卒子’，哪有什么师兄弟。”
卒子——早些年仙门之间关系混乱，互相争斗倾轧严重，便有些门派会为保嫡系力量派出些外门弟子先行进入秘境探路，称为“卒子”。算得上是件恶习，如今讲求各门派相帮互助，久不见卒子的事。
没想到天青门还在遣用，不愧是知名的老古板，合该入土了。
问飞鸿眉头不展，斟酌片刻，道：“没想到天青门如今还有卒子。修行不易，依傍门派也是常事，但散修之中未必没有非凡人物，有时候自食其力也未尝不可。”
男人笑了下，把话扯开，“我名赵存，今日蒙城主相救，倘若以后城主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听他意思，是想就此别过，问飞鸿自然不多话，拱手相送，他便与问飞鸿一行辞别了。
“天青门这帮人，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怪。”风烟背手而前，“你少与他们计较，想多了火从心起，于修行无益。”
问飞鸿沉声，“嗯，我知道的。”
不过插曲一则，他们还得继续深入。夜林幽深，几乎无法视物，全靠耳听与灵感。
问飞鸿按手在柄，而风烟先他一步，甩出烽火尾鞭，将袭来的巨虎击飞。烽火鞭上血滴流落，想必将那巨虎伤得不轻。
“师兄好快的动作。”问飞鸿回头，却发现原本跟在身旁的温茵不见了，一时疑惑，“嗯？”
风烟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方才那是金齿虎，稀罕东西，皮肉骨血皆金贵，商人么，自然是逐利而行的。”
问飞鸿忧道：“她不过凡人……”
“这等事她必然没少干，你着急什么。”风烟推撵问飞鸿向前，“我在她身上留了灵力，等闲兽虫不敢近。”
问飞鸿：“还是师兄行事周全。”
若不是顾着问飞鸿，风烟才不爱管闲事。没要一会儿，温茵竟自个儿跑回来，将一个血淋淋的包袱抛了过来，“四六分，最值钱的骨齿都在这儿。”
风烟掌天宝阁多年，说是富可敌国也不算错，不在乎这几个板儿，但此时还是不由笑了一下，没与温茵争。
待他们走出瘴林，天际都已白了，眼前能见的也更多，譬如飞瀑流溪，上有雀鸟长鸣，下闻猿狼呼吼，一派生机。
却有一干人围在水潭前，吵嚷着不知做什么。风烟远远瞥了一眼，似乎是几个门派的弟子争执起来。
这时候便要放出能说得上话的问城主了——问飞鸿上前问询，原来是这帮年轻人吵着斩杀泉下那条毒蛇后如何分配内丹。这等事早已见怪不怪了，往往也是招来厮杀的关键，能避则避。
在问飞鸿斡旋时，风烟四周探看了一圈。秘境是独立于世的空间，此境中流水草木皆与人世无沾，但若只有个林子瀑布，也未免太过无聊。风烟猜想在某处定然还有关窍，通往秘境更深处。
视线落入潭水间，飞瀑以上不是重山，而是没入虚空的秘境尽头，无端在此设一处瀑泉着实奇怪，不过要想探知什么，还是等解决了泉下毒蛇再说。
不知问飞鸿如何安排，几名子弟似乎是谈妥了，捏着避水的符与器潜入水中，寻那毒蛇踪迹。
要不了片刻，一名弟子便浑身是血地浮上，手握内丹，怪道：“这蛇似乎早负了伤，怎如此轻易。”
风烟将问飞鸿拉来，轻笑道：“看来也不能一直让年轻人去闯了，你我也该做些正事。”
问飞鸿莞尔：“师兄说得是。”
他此话一出，有人猜中风烟身份，纷纷惊呼，窃语不断。而这都并不被他们放在心上，风烟起笔成符，拍在问飞鸿身上，将人拉着下水。
不出所料，在水潭深处还有密道，方才那几名弟子斗蛇心切，竟不曾发现。毒蛇本就负伤，或许是有人从密道先行一步，留了这毒蛇一命。
问飞鸿：“师兄不若将密道打开，好给后来人一个提醒。”
不过举手之劳，风烟解开密道大门，拽着问飞鸿闯入其中。
“吼——”
秋鸿刀出，如雪刀锋能斩金摧石，问飞鸿即刻扑身与其缠斗，三两下斩断敌臂，渐染上的血将红衣洇得更深些。
风烟皱眉，“赣巨人？”
这还算是寻常野兽，不是什么异常凶猛的奇兽，料理起来不难。但风烟顿感不妙，顾不得旁的，牵着问飞鸿的手便奔逃开。
奔逐而来的猛兽却比他们的脚步更快，风烟耐心有限，出鞭勾缠住猛兽一尾。烽火鞭身有血槽且附有火毒，叫那五尾一角的狰兽不住痛嘶。问飞鸿飞快出手，刀光闪瞬，削断狰面上长角——那是其灵力所聚，断其角后，狰便与寻常野兽无异。
说到底，他们不愿下死手。如今九州难觅灵兽，兽族式微至此，能手下留情的，倒也不必赶尽杀绝。
人族兴起的格局是自万年前始，原本之世灵气充沛，走兽行人相争相伴。而后灵力衰微，众仙神纷纷陨落，比起人族更依赖天地灵力生存的灵兽便也少了，偶得见几只，不是被奉为圣兽就是被大门大派牢牢看护起来。
至于老白么……难说，风烟知晓其有灵智，算是天生的灵兽，但又不像旁的灵兽般有什么非凡之处，成天就知道拿角拱他，不中用。
这秘境中倒是多走兽，难怪其称为“百灵君”，御使天地百灵，着实是个人物。
风烟事先探查过这百灵君，是起于乱世的人物。大启开国之前，天下乱得像一锅粥，西北之地尤其，百灵君便于此时出世。无人知其面目，只晓得不论他走到哪里定有百鸟相随，好不气派。而在高祖入京之前，百灵君不知为何暴毙于西北，死因不详。
说不定他一直豢养着灵兽，将它们封入秘境中繁衍生息。
风烟来不及在秘境中探寻前尘往事了，他们动静太大，惹来了其他灵兽的注意，这会儿正忙着躲藏——虽说不是不能解决，但倘若引起兽潮，他们难办不说，或许跟进来的旁人也要受牵连。
前头有片林子，看着像藏身的好去处。风烟闪入林中，忽然瞥见树干上一道刀痕。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或许泉中毒蛇也是他伤的。”问飞鸿抚着那刀痕，“师兄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说不准。”风烟收回目光，警惕着四周动静，“大路朝天，未必要与他走一边。”
问飞鸿笑笑，“不如我们再往秘境深处探探，说不定能发现些别的什么。”
风烟自然没意见，秘境是利，他们循利而来，到目前都两手空空，那怎么得了？还不如深入几分，或许还能有所得。
林中不乏奇禽异兽，问飞鸿派了赤羽先行探路，他们寻一条灵兽最少的道路向前。即便如此，还是难以避免争斗，就连风烟都满身血腥气。
定然有不怕事者跟着他们进了泉下，但是此时顾不上旁人了。风烟一鞭挥开伪作藤蔓的长蛇，行至林尽头。
问飞鸿不由得赞叹。
眼前景象确实非凡，参天巨木仿佛独自成林，上有百色繁花相依而绽，花如雾色般，衬得这一方天地犹如仙境。瑶台仙宇，琼飞玉露，不似人间。
问飞鸿眯起眼，对赤羽做了几个动作。赤羽扑翅入林，不要片刻便回来，还叼来了个物件。
“是任家的名牌。”问飞鸿惊讶，将名牌摊与风烟看，“任舟入了林中？”
“说不定便是他先我们一步，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风烟还有心思调笑，“我真是老了，行事也踌躇了，眼看着要被后浪拍死了。”
问飞鸿不满，“师兄总说这些不吉利之语。师兄正当年华时候，怎么就老了。”
风烟：“哎唷，你这年华时候也太长了些，只看皮相不成？”
一语一笑间，他们攀上巨木树干，行至中央，却见一深不见底的巨坑，似乎被施加了术法，连风烟都无法探知底下状况。
而方才赤羽捡来的名牌，便是掉在坑口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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