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任舟或许已经下去了。”问飞鸿欺身看了一眼,无所获,“他孤身一人太过危险,我想下去寻他。”
“你倒是照顾小孩照顾得尽心。”风烟思量片刻,道,“也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你得稍等片刻,我在此地留一手。”
风烟动作极快,三两下在坑口布置阵法,又隐去形状,避免被哪个不长眼的坏了事。
问飞鸿将秋鸿刀别回腰际,抓住风烟的手,同跃入深洞之中。
树坑之下一片洞黑,明珠也仅能照亮身旁小片,问飞鸿疑心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便走了两步,想借明珠华光照清四周景象。
四周仍是树干,仿佛尚在林中,并未离开。
但没有任何声响,问飞鸿不禁一阵发寒,站得离风烟近了些,倒没伸手握他碍事,“师兄,你可觉得此地不寻常?”
风烟打了个呵欠,“你可知凡间常有为财而逆命者,掘人坟墓以窃财物?”
问飞鸿颔首,“略有耳闻。国师在飞雪城小住时,常爱与我说这些。”
风烟拿袖摆甩他,“往后离那倒霉家伙远些,记着没有。”
问飞鸿低眉顺眼,自是应下。被风烟这么一作弄,又觉轻松些,勾住了风烟翩然的衣摆。
“修者么,常探秘境寻求遗宝。秘境不是前人遗府,便是埋骨之地,与凡间那些求生者,其实行的是一个勾当。”风烟忽然转头,明珠那点微光照他侧脸,将面上每道沟壑起伏都刻得深了,更显森然,“百灵君暴毙后尸骨下落不明,你猜猜,是上哪去了?”
秘境确实多为先辈坟冢,问飞鸿并不意外,对于他们修者来说,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行事时莫失了敬意就好。
可此处不同。
问飞鸿也算见过世面,他未及冠时便跟着风烟走南闯北,能斩的不能斩的尽落于刀下,后来独自支撑飞雪城时更是,没少往凶险的秘境中跑。
可这里给他的感觉不一样,要形容的话,那便是……“不在人间”。
他也见过不少大能坟冢,但此地给他的感觉仿佛是世外之物,不在他所熟识的人世中。
可风烟倒没说别的,他知道师兄是极理智之人,按捺得住心性,不会靠直觉行事——风烟所依仗的,是多年江湖经验,与阵术师非同寻常的感知。
既然任舟可能也在这儿,他们便没有轻易折返的道理。任舟今年才十五,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苗子,被任平生委以重任,问飞鸿也喜欢他,没有将人丢在这儿不管的道理。
如今只好继续前行,但也得先探清此地情况。虽说烽火能照明,但这木质的地方,保不齐会被风烟一把火烧了去,还是用不得。问飞鸿捧出数枚明珠,这才堪堪将周围看清些。
他们似乎身处树根下一处空腔里,眼前有一座巨大的白银台。前朝尊银,这一看便知是前朝物件,雕琢精致极尽繁华,一派靡靡之风。
他们的身在空腔最边缘,想要到中央的银台上去,可不好办——到处横着树藤,蛛网似的密布着,叫人难有落脚处。
风烟拉住问飞鸿隔壁,“你身上可带了听音符?”
问飞鸿摇头,“有听音石。”
听音石金贵难寻,千里之外二人也可传信,但制作不易,售价高昂,寻常都会用一次性的听音符替代。风烟哽了哽,道:“一样,有就成,你行事注意些。”
问飞鸿颔首,望向脚下深渊与拦路的乱藤,“这时候,师兄可不能说御剑招摇了。”
风烟笑一声,“不用你的,太委屈你的刀了。”
风烟取出一柄长剑,没有名字,看着也不大中用,但是实在漂亮,桃花似的艳,不像风烟会用的东西。
御剑而行,问飞鸿横刀在前,无畏斩断拦路的一切。断藤落入不见底的深渊中,连半点声响也没有。
剑尖一挑,他们稳落在银台上,也不知这白银如何保存,这么多年也未黑去。
好一阵风卷残云,眼前出现一道朦胧的影子,分明没有实体,却叫人顿觉压迫。风烟素来不耐威逼,抽出烽火险些狠抽过去,却被问飞鸿拦了一下。
“师兄且慢!”问飞鸿缓缓伸手,顶着灵威向前,似乎是想在那东西脑门上摸一把。
说是脑门,也不怎么得当。眼前这道胧影难以说明是什么形态,仿佛是数中生物杂糅一处,并不浑然天成,倒像是有什么术法将几个毫不相干的东西捏在了一块。因此也不只一个脑袋,问飞鸿不过是伸手探触最近的那颗。
问飞鸿笃定道:“师兄,可否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我或许能与它沟通。”
和这东西?
风烟想了想,自己这种从来不招动物待见的家伙或许不能理解问飞鸿这种向来猫腻狗黏的人,便收了烽火,扬扬下巴,让他一试。
问飞鸿试探性地放出灵力,那怪模样的东西警告性地张牙舞爪一阵,却又在熟悉了问飞鸿的灵力后莫名安静下来,收敛了动作,甚至伏在问飞鸿掌下。
不由得叫风烟惊奇,世界上还有这般怪事?平常问飞鸿招猫狗喜欢也就罢了,这怪模怪样的四不像又看中他哪了?
问飞鸿皱眉,“我好像能明白……你、你们是被人缝合成这样的?”
那四不像应了一声,仿佛能通人语,在回应着问飞鸿的问题。
为首的虎头忽张开巨口,灵气聚成漩涡,竟将最近的问飞鸿拽了过去,而脚下的银台机关打开,露出个黑洞洞的口来,让问飞鸿落了进去。风烟欲追赶上时,却被拒之门外。
风烟骂一声,扬起烽火将那兽影劈散,鞭尾砸在银台上,将本就不怎么坚硬的白银砸凹一块。
不好。
有几名年轻修士跟着入了树腔内,看不出哪门哪派,但人数不在少。
就在他们坠落时,天顶本还透下些光亮的树洞缓缓闭合,被层层叠叠的藤蔓封死,他们被困在了这一方树腔内。
还有人在,放火烧光是不成了。风烟稍冷静片刻,将目光挪至眼前的银台上。
他步至银台中央,早已觉察到脚下有一大阵,阖眼便欲解阵。可电光火石间,阵起光洇,风烟忽觉浑身刺痛,瞬间便发觉自己落入了一共感之阵中,与阵主共分痛楚,是拿来折磨人的东西。
阵主究竟是……风烟竟发现此阵自己无法破解,定然有破绽,但他未能找出,说明布阵者造诣远高于他。阵是人族之技,定然不是那头四不像设计的,莫非是百灵君?但按照风烟的猜想,百灵君应当没有这本事。
也不是没有可能,大启开国时,仙人创立辉元,又熔天下金戈铸成十八凡铁之楔,钉死在龙脉上,使世间灵力更为稀薄。因此诞生于此世的风烟无法想象龙脉被钉死之前的修者有如何之能,他的推想有偏差也说不定。
区区痛楚,风烟并不放在心上,推断出阵主大概是被肢解了,才能这般浑身没块好地。
还提得动烽火便不打紧。风烟蹲下身,以灵力探知银台结构,才发现银台不知如何与树根融接,浑然一体,方才问飞鸿落进的地方恐怕又是一个树腔,烧不得。
“师兄。”
耳畔出现问飞鸿的声音,还算安定,风烟知道是听音石派上了用场。
“师兄那边情况如何?可有什么异动?”
风烟:“不用管,先说你的。”
“此处……像是一座宫殿,我不太通晓建制,看着颇为古朴。”
“细说下模样。”
“大都是些青铜的东西,头顶有块牌匾,上面写的字已看不懂了。前方有刀尖般的一段路,我怕是机关,没有上前,那边还有一处殿厅,看着像主殿。”
“青铜?不是树?”
“兼而有之吧,主体是树干构建,青铜像是装饰。”
“知道了,你躲去安全的地方。”
青铜作殿,那是近万年前的旧俗了,这东西或许远比他设想的古老。风烟一鞭子砸下去,将银台砸出破口。
烧不得,又不是拆不得。风烟翻出玉扇,灵力如风,将四周藤蔓斩断,又漫至四周木壁,周旋蓄力,上揭而起。
有年轻人架不住这样浩瀚的灵力直冲,被带飞了出去,好在有同行人帮衬,风烟又有留手,这才不至于负伤。
风烟管不了那么多,哪有让人给他们两面包抄了的道理。虽无兵刀依托,但风烟对灵力的掌用出神入化,也如冲天之刃般直破云霄。这巨木不知什么材质,或许也是样灵物,竟坚硬无比,风烟这么一通下来,没能拆干净,只在天顶上划开了一道供两人并肩而行。
风烟扫了一眼,道:“不怕死的可以深入,我不保证这里会发生什么。”
秘境之中选择在己,风烟能做的仅仅是给他们留一条退路。余光瞥见有几人从破口离开,但也有人留下,风烟没有搭理,而是跃入银台下,坠入无止境的黑暗中。
在阴冷逼仄的黑暗里,风烟嗅到一股浅淡的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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