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最已经记不清自己跟他妈林燕有多久没联系了。
也许是从他打定主意要报考表演系的那一年开始,母子二人间的关系就没能真正缓和下来过。
那时候姜最他爸的事儿也没过去多久,他妈妈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说出来的话就像刀子,总而言之是谁都不愿意服软——
即便他真的考上了表演系,他妈也不愿意后退一步。
姜最还记得高考结束后他把录取通知书递到林燕面前。
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站在对方面前,腰杆儿直挺,像是在刻意宣告自己的胜利。
林燕的目光落在那张那张通知书上,随即昂首,又落在了自己已然成年的儿子身上。
不同于往日,那一次的林燕并没有怒不可竭地歇斯底里,而是平静的、安宁的。
女人看了他许久,林燕说,“一定要这样吗?姜最。”
“为什么呢?”林燕像是在问他,又像在问别的什么人,“明明有更好的路放在你面前,明明那更稳妥也更适合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倔强?这样铤而走险?”
其实那时候的姜最并没有听出她话里有话,18岁的少年想了想,回答说,“因为我喜欢。”
林燕笑了,“是,因为喜欢,所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做。”
她的态度骤然缓和下来,姜最以为她想开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下一刻林燕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她说,“你终有一天会为你的选择后悔。”
林燕放下录取通知书,起了身回屋里去,临关门前又回了头,深深的、那样专注又仿佛游离地看了姜最一眼。
眸光停在姜最身上,又好像透过他在对另外的什么人说话。
她呢喃了一句,怎么会这么像。
那天之后他们并未再谈过这个话题,但姜最知道林燕心里的那道坎实在是太难过,但姜最心里到底还是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够支持理解自己,他想,只要成功,出名了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也没有再钻牛角尖儿,男三的戏份不算太多,但接下去的日子在徐希哲的剧组里兢兢业业的拍戏,精益求精和认真的态度倒是让徐希哲刮目相看。
“cut。”徐希哲喊了停,“点就打在这里吧,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总导演发了话,各个演员乃至工作人员都呼出了一口气准备下班。
已然入冬,呼出一口气都结了白雾,戏服虽说缝着毛领毛边,但还是中看不中用,姜最颤巍巍地从雪地里爬起来,整张脸冻得煞白。
这还不算,这场戏拍的是他饰演的皇帝被迫退位后不堪其辱,在雪中自刎。
道具血浆糊他满手,嘴里也都是那股子奇怪的味道,可以说很是狼狈。
剧组的小助理跑过来扶他,刚好经过徐希哲身边,对方叫住了姜最,“诶,小姜老师。”
他们这些日子的关系处的还不错,大概是知道了姜最不是有金主撑腰就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傻x,又有几分才气在,由此徐希哲也会叫他一声小姜老师,“恭喜杀青啊。”
姜最是空降兵,又不善言辞,他不去套近乎,大咖同事们也看不上他,基本上都是点头之交,管他什么时候滚蛋。
说起来,这一句“恭喜杀青”也就徐希哲会和他说。
此时此刻他的样子应当并不好看,厚重的头套,难看的脸色,凌乱的戏服……
但姜最站在那里,就那样亭亭的站在雪里,嘴角噙着一缕的血,徐希哲没来由地回想起刚才拍的那一段———
【多疑的、无情的帝王机关算尽,却还是败在人心之下,成王败寇,败局已定,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成了阶下囚,却还是像一柄剑一样挺着脊梁,昂着尖俏的下颚,仿佛他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天子,从未变过。
一片的雪茫茫,他披散着发,像是寒冬中唯一盛放的红梅,剑锋凌厉,广袖翻飞,没有一丝犹豫地划过了自己的脖颈,血液飞溅,凄艳无比。】
徐希哲看着那一幕幕,那一瞬间连他都有些恍然——就好像他心目中所预想的那个帝王当真在面前真切的上演出来了。
那一瞬间他想,也许他看错姜最了——他当真是个好演员,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演员。
徐希哲喜欢有才华的人,所以不知道怎么的,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说,“今晚有空吗?”
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找补,“请你吃饭,庆祝你杀青。”
姜最听着他的话,似乎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羽绒服,继而骤然一笑,像是想到什么,整个人骤然变得生动起来,形状好看的唇轻弯,说不出的柔和清美。
“徐导有心了。”姜最道,“但是今晚不行啊。”
“今晚……”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浅,“今晚……有人约了。”
徐希哲好歹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别人捧着他,徐公子一发话,敢推拒的人少之又少,因而徐希哲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谁的面子比他还大,能让姜最为了对方跟他说一个“不”字?
哦,他差点忘了是谁在背后把姜最塞进来的,是裴佑廷。
徐希哲顿时泄了气,他差点忘记姜最是有主的,尽管姜最是有几把刷子,和那些花瓶不一样,但他到底还是有主的。
这很正常,徐希哲向来不碰别人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点对裴佑廷的嫉妒,和不甘心。
可惜了,他想,到底还是个玩意儿。
先到这里,他也兴致缺缺,说了几句场面话,送走了姜最,可他们两个都没注意到片场不远处停着一辆魅影。
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的烟灰弹了弹,车里的男人靠在椅背上,神色不明。
散了场,工作人员们都逐渐离开了,姜最和徐希哲说话那会儿周围人并不多,裴佑廷看了个清楚,不仅看了个清楚,他还看清了徐希哲眼里的什么东西。
有点烦,裴佑廷想。
为了顾及着姜最那点莫名其妙的底线,他并没有太宣扬什么,想着等吃到了再说也不迟,偏偏就是这样,也总有人会忘了姜最是被谁看上的人。
暧昧游戏也玩得差不多了,裴佑廷思嘱着,也差不多该收网了。
陈导的电影也批了下来。
因为是爱情题材,因此定在年后的情人节上映,年前一波预告宣传,男女主又是有粉丝基础的当红小生,曝光度可想而知,连带着姜最这个男二都有了小许名气。
剧组为了立深情男二人设,放出来的几个小花絮也都是挑姜最在影片中深情落泪挽回女主的片段。
一双微红的眼中盛着泪,粼光闪闪,明明一个字也没说却好像就这样体会到了那样隐忍而深沉的爱意,很是吸粉。
宣发很成功,因着姜最有了点名气,也接了点广子签了几个小品牌的代言,徐妍又乘热打铁地让他上了几个小综艺当嘉宾,这样的日子一直到电影正式上映。
首映仪式,重要演员必然参加,只是这次有些不一样——日理万机的裴大少爷也特意空出了时间去看了电影。
姜最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惊讶,直到裴佑廷远远地向他晃了晃手中的电影票,随即走过来在他身边的位子落座,姜最的心脏砰砰跳,“你怎么来了?”
裴佑廷挑眉,“我可是投资方。”
姜最还没来得及接话,电影厅内便骤然昏暗,唯有莹白的屏幕反着微微的光,映射在身边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他们靠得这么近,在寂静中就连呼吸声都变得这样明晰,他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气息。
姜最感觉自己的脸颊变得有些热,好在光线足够昏暗,能掩饰几分他不符合年龄的青涩,他就这样在克制不住的紧张和心动中端坐了快一一个小时。
此时影片到了**,白富美女主角因着家里的安排不得不出国,她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待机厅中,时间无声地游走着。
瘦削的少女偶尔会抬头望向玻璃窗外,雪朔朔地落下,苍茫又悲切。
她双眼微红,好像还带着几分祈求,希望她年轻的恋人能像天神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履行“他们永远都将在一起”的诺言,但遗憾的是美好的童话故事并没有发生,她的爱人站在机场门口,顶着满肩的雪,像是在那一刹那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微弱稚嫩。
裴佑廷突然说,“冬天真是一个悲剧般的季节。”
“分离好像总是在冬天上演。”他说,“苍白的一片,明晰的只有不舍。”
“我出国的那会也是冬天。”裴佑廷轻声道,“h市从来不下雪,偏偏在我离开的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场。”
姜最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凝滞,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他只能听着裴佑廷继续说下去,“其实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遗憾。”
“姜最。”裴佑廷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其实那一天,我在机场里看到你了。”
姜最的眼睛倏然睁大了,他望向对方,却对上裴佑廷的眼睛,折射着细碎的光芒,漩涡般将人不由自主的吸引住,那样的情真意切与温情脉脉。
他说:“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
“在你转身离开的时候,如果我冲过来拦住你的话,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不一样?”
他笑起来,“好在过了这么多年,我又遇见你了。”
“姜最。”裴佑廷说,“你跟我吧。”
姜最隐约间能猜到裴佑廷是什么意思,可当对方当真说出来时他还是难以招架。
他不可置信于多年来不曾诉说的爱意竟在今时今日得到回应,莫大的欢喜充斥着他的心房,像是醉了酒般不真切。
以至于他甚至没注意裴佑廷的那一句“你跟我吧。”是那样的轻巧,像是对待一个玩意儿一样随便。
姜最什么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只以为是老天可怜他,神明眷顾他,他幸运,和裴佑廷两情相悦,所以他得偿所愿。”
所以姜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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