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可不是我说的啊。”元嘉本能推锅，“我可没说你小叔叔的不好，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那个、你今天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元嘉小心翼翼问，“你的声音怎么有点怪怪的？”
“我可能进入变声期了，这几天声音一直时好时坏。”季烨霖咳了咳，“还有，我以前说的都是玩笑话，不用当真。”
元嘉挠挠头，问：“我怎么记得男生都是初中进入变声期的？你这有点晚吧？”
季烨霖轻“嗯”了一声，只是不知道在肯定哪个问题。
元嘉经历男生变声期这件事，无论是发生在初中还是高中，对她来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年和十一二年，对她来说，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元嘉只知道他现在的声音更好听了。
像封坛发酵的酒，有了对未成年人不能直说的滋味。
“你现在的声音还挺好听，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元嘉故意大喘气，“肯定不能像你叔叔那样，一把年纪还找不到女朋友。”
一把年纪的叔叔：“……”
元嘉看了眼时间，慌忙道：“别聊了！到你上学的时间了！”
季烨霖：“好。”
“等一下，先别挂！”元嘉突然想起来什么，“明天我还考你数学题。不过……明天你得开视频，我要看你亲自写。”
“你今晚回家，让你小叔给你好好押题。”元嘉哼笑，“我倒是要看看，你小叔叔能不能和我心有灵犀，挑中同一道题？”
季烨霖斜倚窗边。
热烈的晨曦擦过立于鼻骨上缘的金丝镜框，明晃晃的，和镜片融为一体。愈发让人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
只见男人薄唇开合，似是在说：“心有灵犀吗？我很期待。”
***
季烨霖勾起食指，不轻不重扣了三下门。
没有任何反应。
他直接推门而入，室内一片黑暗。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径直走向床边。
准确捉住床上的被子，一把掀开。
床上的人没什么反应，蠕动两下翻个身，似乎又要睡过去。
季烨霖走到窗前，一把扯开厚重的窗帘。明亮的阳光一股脑儿涌进来。
床上的人这次有了反应，连忙伸出胳膊挡在眼前，试图遮挡刺眼的光。嘴里不耐烦嘟囔着：“谁啊？一早上这么烦人……”
抱怨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季文耀猛地睁开眼。就见小叔叔站在他床头，居高临下，逆光而立，脸上的笑容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季文耀立马别开眼，翻身从床上爬起来。
还不忘拽起被子遮挡光溜溜的身体，讪讪说：“小叔叔，早、早啊。”
季烨霖一言不发，垂眸凉凉从上到下把季文耀扫个遍。
“小叔叔，一大早，是谁这么不长眼惹到您老了？”季文耀心怀忐忑，明知故问。
季烨霖勾唇哂笑：“我老？可不是嘛？一把年纪了，还找不到女朋友，不是gay，就是那、里、不、行！”
说完，目光直直射向季文耀下边。
季文耀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己兄弟。隔着一床蚕丝被、两只手，季文耀仍觉得自己的兄弟被吓到了，精神彻底萎靡。
他偷偷掀开被角，垂眸检查……生怕自己的胡说八道成了真……
***
季文耀平时老和小叔叔插科打诨，但这不妨碍小叔叔是他最怕的人。
别人都觉得他小叔温文尔雅、脾气顶好。季文耀却清楚他小叔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比起会拿着棍子直接揍他的老爸，他更怕他小叔叔。
他小叔不会打人，甚至从不骂人。打他记事起，他小叔脸上似乎就一直带着笑。
季文耀的脑中甚至几次闪过——
还是半大孩子的小叔站在他的摇篮床前，翘着嘴角看他。还未长成的手，一遍遍摸过他堪堪长出一点的脖子。
每每想起这个画面，季文耀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脖子，安慰自己这只是幻觉。
这些年，他父母在他小叔的“好心”建议下，停过他整整三个月的零花钱；连续两个假期把他送去了吴伯伯那里体验军营生活；没收了他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Honda-DreamWing 摩托车……
这些事，他很确定，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此时此刻，他的小叔叔正端坐在桌前吃早餐。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手下不慌不忙切着香肠。
薄薄切一片，用叉子送进嘴里。
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餐桌礼仪，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季文耀晨起未清醒的幻觉。
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闷亏让季文耀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的这皮相，才是他的幻觉。
季文耀笑得一脸天真，狗腿子一般围着认真吃早餐的人嘘寒问暖。
见小叔叔没赶他走，季文耀才放心大胆拉开椅子，坐到人对面。
他语气诚恳地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进行了一段真挚的自我检讨。
季烨霖吃得十分专心，半点没有被打扰的样子。自然，也没有让人停下来的意思。
词穷的季文耀转而开始拍马屁。
“我这不是想，咱们家就小叔叔您最英明神武、睿智不凡！肯定能帮我挫挫那女人的锐气。我知道您一出手，五分钟都不用肯定能答出来。”
季文耀起身走到季烨霖身后，试探性把两手搭在男人宽阔的两肩。
看人没反对，热情地做起肩部按摩。
他边按边期待地问：“小叔叔，她出的题，您一看就答上来了吧？”
季烨霖手上吃饭的动作不停，轻轻“嗯”了一声。
季文耀心下激动，他小叔终于开口了！
他赶忙吹捧：“我就说您出马，肯定能把她给制住！”
“您都不知道，您大侄子最近多可怜，天天听她在电话里嘲讽我，我还回不了嘴。”季文耀面露委屈，凄凄艾艾说，“一大清早，我不仅要做数学题，还得做俯卧撑。做之前还得对着手机报日期，实在是太羞耻了。”
季烨霖手下动作一顿。他怎么觉得，他侄子这语气听起来这么熟悉？
“我天天被那个女人压得死死的。”见人有反应，季文耀一边博同情一边给人戴高帽，“我就知道咱们家头一号的聪明人肯定不忍心让外人这样欺辱您的大侄子！”
末了，季文耀试探问了一句：“您这么英明神武，肯定没被她没发现您的身份吧？”
季烨霖端起手边的咖啡。
白色的杯壁掩住他勾起的嘴角：“自然没有。”
季烨霖咽下口中的咖啡，闲聊一般提起：“不过，她起疑了。”
肩上按摩的动作一顿。
“她说明天要开视频，亲自监督你做题。”季烨霖恍若未觉，喟叹一声，“明天，你可怎么办呢？要是你明天什么都不会做，她会怎么嘲笑你呢？”
季烨霖双手一摊，作无奈状：“哎，我大侄子又得被人羞辱了。”
季文耀顺着小叔的话一想，脑子里立马有了画面感。
瞬间被女人得意洋洋的脸、讥讽的笑声、花样的嘲讽话语包围。
季文耀不顾形象蹲下身，抱住季烨霖的大腿嚎道：“小叔叔，您可得救救大侄子啊！”
“您大侄子丢脸，多影响您完美无瑕的形象啊？！”
“您就再帮我接几天电话？”
“等您连续几天答对她出的题，让她找不到折磨我的乐趣，放弃考我数学的时候，再还给我？”
季烨霖垂眸，略带疼惜地看着大侄子乌溜溜的水眸。
他想，他们季家的遗传基因还算不错。
季烨霖脸上半是被说动半是犹豫：“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季文耀的黑眸瞬间亮起：“我在您家住着的日子里，天天给您收拾屋子、洗衣服？”
季烨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这些本来就有家政人员来做，不需要我动手。”
季文耀不放弃：“我天天晚上帮您出去溜二乘？”。
见小叔叔面有松动，他继续诱惑：“下次我爸我妈给您安排相亲什么的，我第一时间给您通风报信。”
季烨霖觉得差不多了，一脸勉为其难说：“好吧，那我就帮帮我大侄子吧。”
季文耀立马高兴蹦起来。
蹦到一半，却突然停下，“小叔叔，她说明天要视频，那一视频不就露馅了。这可怎么办？”
季烨霖用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我自有办法，就不用你操心了。”
季文耀一听他小叔说有办法，连问都不问。反正他小叔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小叔搞不定的事情呢。
大事尘埃落定，季文耀看了眼手机，立马大喊：“我艹！”
他跑进卧室，“霹雳乓啷”一顿响，背着书包飞也似的跑出家门。
身后的门一关，刚才急的好似兔子的人立马收住脚步。
原本双肩背的书包被拎在手里，晃晃悠悠往往楼下走去。
季文耀才不怕迟到。
只是怕小叔又想起“gay和不行”那一码事，这事他可解释不清楚。
季文耀哼着小调思考，他这叫什么来着了？扮猪吃老虎？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
门外匆忙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季烨霖随即放下手中的餐刀。
嘴角绽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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