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的房子是一套两居室，不大，他一个人住完全够用。客厅里比较简单，除了一台电视和一些小老板送的花花草草，基本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厨房更是形同虚设，这么多年，乔楚就压根没有做饭吃的意识，也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
卧室有两间，一间乔楚自己住，另一间放了一个沙发，一个电脑桌。写作书房，读作游戏房。两个房间分工明确，乔楚雨露均沾，绝不冷落谁。
但这个夜晚，乔楚哪个房间也没去，愣是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打开手机，输入“程翘言”三个字搜索。
乔楚已经很久没有搜过这个人的新闻来看了，如果不是今晚碰到，他几乎可以嘴硬地说已经成功忘记这个人了。
程翘言新专辑发布有几天了，歌名后面跟了一串的“新歌榜第一”“飙升榜第一”“原创榜第一”，应该是成绩很好的意思。
乔楚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的。毕业十年，很多人和事的变化都超出想象。作为老同学，能看着他能坚持梦想，实现梦想，是件好事。
点进新歌，听了快一分钟，乔楚才听出来，这不就是下午电台播的那首歌吗。
原来自己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时间真是过去太久了。
在客厅里坐到天亮，乔楚身体正在狂敲警钟，眼皮不停地扑闪，准备强制关机。
乔楚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房间，趴在床上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下午五点，闹钟响起，该上班了。
乔楚是一名主播，他的任务，就是介绍产品——各类水果，回答评论区顾客与潜在顾客的问题，帮助他们选择产品，最终下单，看着工作人员包装出货。
开直播也有个一两年了，积累了一些顾客，现在一半的营业额都得是直播带来的。公司生意在乔楚的帮助下，度过了第二次危机。
和励峰经常对乔楚说：“我爸妈肯定希望你是他们儿子，而不是我。”
乔楚总是回答：“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专业主播乔楚第一次滑铁卢，首先是迟到。
闹钟响后，乔楚心想再眯一会儿，来得及。再一睁眼，已经来不及了。
他匆忙起床洗漱，赶到仓库，连衣服都忘了换。
和励峰看到他，撇着嘴问：“怎么这副模样？”
“起晚了，”乔楚戴上帽子，压低帽檐，“今天少拍我脸啊。”
和励峰耸了耸肩，给乔楚找了件新衣服。他心想：这小子现在真有够注意形象的，明明刚认识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专业主播乔楚第一次滑铁卢，其次是介绍错产品。名字叫错，种类搞错，大中小果傻傻分不清楚。嘴瓢了一次又一次。
和励峰几度想上去冲上去顶了他，但自己水平实在太差，自己单独上去可能还不如此刻的乔楚，于是作罢。
磕磕绊绊，到十二点，直播结束。乔楚终于松了一口气，说：“今天状态不太好。”
和励峰不能理解这个反应，“何止是不好啊？你被夺舍啦？”
专业主播乔楚第一次滑铁卢，最后是贴错单子。
和励峰关掉传送带，仔细核对着单子。“把直播回放调一下，我再重新过一遍。”
乔楚坐着，揉了揉没睡醒的眼睛，“对不起。”
“没事，别整这么客气。你要是生病了跟我说一声今天就不让你来了。”
“你不早说！早说我早不来了。”
乔楚迷迷糊糊地回到家里，又是倒头就睡，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
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乔楚接到唐格的电话。
“十周年同学聚会，不许不来，时间地点我发你，自己协调时间准时到啊！”
乔楚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边已经挂了。
类似的邀约唐格每年都提，她也确实每年都会约上几个同学聚一聚。
乔楚一次也没参加过。高中同学里，没有他想见的人。换种说法可以是，他想见又有些不想见的人，大概率也不会去。
十周年这事唐格从九周年就在提了，说尽量凑齐人。
乔楚回了信息，确认出席，又问了一嘴：“你联系多少人了？”
“三十多个吧，还有几个不确定的。”
唐格发来的地址，乔楚看着有些眼熟。
到了地方之后才想起来，确实是来过。
三十多个人分成三桌，有个别面孔乔楚已经认不出来了。他对着朝自己打招呼的人点了点头，赶紧坐在唐格旁边。
桌上的几个人正热火朝天地聊着，问唐格：“什么惊喜呀？快说说。”
乔楚也跟着问：“什么惊喜，还有惊喜？”
“说了还能叫惊喜吗，等着吧。”
唐格之所以不提前说，是她怕万一程翘言贵人事忙，来不了，让大家白期待一场就不好了。同时，她还准备了第二个惊喜，作为备用方案。
聚餐的地点在学校这条路的路口，加油站对面。店面很大，几经转手，后来被一间连锁菜馆接手，才终于营业撑过五年。
几个同学说起这地方开过的所有饭店，大盘鸡啦，火锅店啦，对了，还有自助。
“那自助三九八一位啊，开在学校门口，几个学生吃得起啊，怪不得倒闭呢。”
乔楚坐的位置靠窗，他插不上话，便趁着喝水，扭头看向窗外。
正是周六傍晚，拥挤的小路上塞满了来接学生放学的车。几个穿校服的学生蹦蹦跳跳地穿梭在车队中，手举得高高的，拿满了刚在学校门口买的吃的。
乔楚仿佛能看到楼下有两个少年。一个校服整洁，戴着黑框眼镜，背着破旧的书包，面无表情。另一个就阳光得多，白净得多，他拉着那黑框眼镜少年的手腕，说：“都说了我请你，快进来。”
“我不需要！”黑框眼镜少年扒着门框，就是不肯进去。
全世界最有眼力见的经理难得看见顾客，急忙上前说道：“恭喜两位成为我们的第99和100位客人，可以享受一位免费活动。”
“啊？”
“你免费啦，快跟我进去。”
黑框眼镜少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拉了进来。
乔楚的视线也随之转回屋内。
几个同学的话题还在那间自助餐厅上。“不过，也不知道那家自助好不好吃，据说东西真材实料，食材都是空运过来的，厨子也是有证书那种。”
“应该好吃吧，那么贵再不好吃，一个月就可以倒闭了。我记得他们家撑了半年吧，算是时间长的了。”
“我去过一次，”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众人的眼光一同望过去，程翘言摘下帽子，“味道还可以。”
屋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爆，尖叫的，拍照的，乱作一团。
程翘言作为主角，自然是被众星拱月般围了起来，合了很多照，才获得入座权。同学们的热情没有丝毫减退，向程翘言问起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唐格敲了敲杯子，示意大家安静。“朋友们，这就是我说的惊喜，够惊够喜吧！”
大家的反应让唐格非常满意，不枉她筹备这么长时间。
第二个惊喜也如约而至，几位深受大家喜爱的老师相继抵达，和同学们一起回忆高中生活。
房间里热闹得不行，合照的、叙旧的、还有想起往事哭成泪人的。
没有人再提起自助餐厅的事。
乔楚却一直惦记着。
那两个男生进入餐厅，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白净男孩正准备冲出去拿东西，被黑框眼镜男孩拦住，问：“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白净男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说“我都蹭了你一个月的早餐了，不能白吃啊，我终于又有零花钱了，必须请你吃大餐，好好感谢你。”
黑框眼镜男孩摇了摇头，“不用。”
“什么不用，我钱都付了，快去拿东西吃。”说着，白净男孩一把拽起黑框眼镜男孩，“走，我告诉你什么最好吃。”
“乔楚，乔楚？”唐格叫了好几声，终于把乔楚的魂儿给叫了回来。
乔楚大梦初醒般，“啊，吃饭啦？吃饭吃饭。”
乔楚在这场同学聚会里的存在感，和他曾经在班级里的存在感差不多。
就是，几乎为零。
注意到他的只有两个人。
吃完饭，直接转马路对面楼上唱歌，和当年大家周末聚会消遣时的流程差不多。
当然这次要兴奋许多。
乔楚从饭店走出来，拉住唐格，两个人悄悄说：“后面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唐格抱住乔楚的手，“不许提前退场的！”
乔楚摊了摊手，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的早退。“我不会唱歌啊。”
“不用唱，程翘言都来了我们还唱什么，听就行，小型演唱会，第一排！赚到啦。”唐格喝了点酒，激动起来，说话声音高八度。
乔楚能感受到唐格手上的温度，刚刚没少喝。乔楚拍了拍她的背，说：“我不想听他唱歌啊，所以就没必要去。”
唐格问他：“你累啦？”
“也没有。”乔楚摸了摸脖子，他说不上来心里的感受。
唐格抬起头，松开乔楚的手，一阵凉风吹过，脸上的灼热感减退了些，她低声问：“你是为谁来的呢？”
十分钟后，唐格和乔楚出现在包厢里，同学们催着：“快快快，就等你们了，演唱会开场了。”
唐格递给乔楚一瓶啤酒，说：“可以喝的。”
“不可以，”乔楚推回去，“我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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