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安宁日

“仪式有何含义我管不着,但这一身白布……”安岚撇了撇嘴道,“就像林念说的那样,我也觉得像是在奔丧。”

白色的肃穆在灵漾城的大街小巷蔓延开来,每年的这一日,似乎连平时叽喳的鸟儿也被扼住了脖颈,泯灭了爱唱歌的天性。身边只有三两个人可以压制的交流声不时传来,好像大声呼吸都是对这神圣一天的亵渎。灵漾城的百姓从箱子底下翻出白色的布料盖在身上,当他们走进人群中时,就都变成了忠诚的祈福者,来来往往各名各姓,不分彼此。

而即使在这样装备颜色统一的情况下,也还是能清楚地区分每户人家的地位等级。能穿着带兜帽的白色丝质斗篷的一定是富贵人家;能简简单单以一完整的白色麻布盖在身上的是能够自给自足的普通人家;而麻布上有些微发黄的印迹、或是东瓶西凑有明显缝补痕迹的应该就是稍许有些贫困的人家了……而在看不见的地方,林念明白,那些买不起布料、在安宁日前还没能寻到布料的也大有人在,只要他们身上还带有一点颜色,就不会被允许参加“易粮仪式”。

说来也是奇怪,为何一个祈福富余与和平的节日,却要用上这么没有感情的颜色呢?

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一天到底为何存在了,昨日的灵漾城还五彩缤纷,今天却像是举国丧礼那般严肃和冷淡,而更觉荒唐的,是这易粮仪式如今的模样竟是大家伙心意相通的默认,甚至连个领头人都不存在,好像百姓们都被上了自我行动的发条,在规定的日子里不用别人催促就自发动了起来。

虽然传统都是这样的,但……

莫非那宴和寺的方丈也能算是半个领头人?那被赐过福的大米真能给人们带去富足与安康吗?

比起这些,林念更相信脚踏实地,打量着周围百姓时,眼中更多的也是不解和疑惑。若大米真的有这种效用,该赐给的应该是那些来不了的人才对。

“大喜穿红,丧事穿白。的确,这是我们世间的传统。”吴兰泽压着嗓子说道,“可白色也同样象征着纯洁和无垢,我从前听我爹说,人们生下来前都是白色的,只是与这凡尘接触才会变成各种各样的颜色,人与人之间才会各不相同。所以我想,易粮仪式选用白色,也许求的是那一抹初生时的纯净吧,唯有放下杂念、忘记一切,或许才有心诚则灵的可能。”

萧歌道:“可若想心诚则灵,去拜一拜宴和寺不也一样吗?”

林念拦下他道:“易粮仪式的来历如今已难以追究,但若它一旦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正常’的印记,怕是几百年都难以根除它的影响了。”

随着离目标地的越来越近,人群的脚步也越来越快。林念抬头往天上一望,那大太阳已然升到了自己的头顶。吴兰泽把视线转了回来,轻声催促道:“到时间了,我们该分头行动了。”

“你自己要小心。”萧歌转头看向林念,恋恋不舍道,“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和你拆开。”

“就是分开一会儿,怎么搞的像是要生离死别?”吴兰泽纳闷道,“阿念,他平时也这么磨蹭吗?”

“只是关心罢了,这没什么的吧?”林念伸手扯了下萧歌的白色披风道,“仪式上光看人的背影都一样,别抓错了,你记得多注意注意他们的脸。”

“我知道了。”萧歌认真答道。

安岚道:“你们放心,我们两个人行动很方便,倒是你们还带着我们胡宿妹妹,就别往危险的地方冲了。”

“终点再见。”林念拉下兜帽遮掩住自己的半边脸道,“我们来比比吧,看看到时候谁先擒获何伟业。”

他们需要在“易粮仪式”上把一系列事情做一个了结,不是一件一件逐一完成,而是要从各个角度一齐打破,也许分开行动是最高效的办法。

“从前的那几年,你们也像这样参加过‘易粮仪式’吗?”

分开后三人成三角状缓慢前行,跟在最后的林念突然开口问道。

他本意是想从过去几年吴兰泽可能做出的行动里取取经,却不想胡宿抢先说道:“我们是‘穷困人家’那一卦的。”

“她的意思是,我们就像买不起布料的那些人一样,一到这一天就闭门不出。”吴兰泽解释道,“说起来,身为从小生活在灵漾城里的人,很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也是第一次参加呢。”

林念观察了一些周围,扯紧了斗篷凑近道:“你们不信这些吗?我听楼姑娘的介绍,还以为灵漾城的百姓对安宁日都有一种痴迷的追求。”

“因为改变不了什么的,日子该过还是得过,问题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多吃几口大米可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顶多就是讨个心理舒服罢了。去拜宴和寺也一样,我从小就觉得那东西没用。”吴兰泽示意林念看向周围,“他们只是需要别人告诉他们,‘未来是光明的,是充满希望的,活下去就能收获富足。’这只是一种心理疏导,而我不需要这些,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胡家也不参加!”胡宿往前跳了一步说道。

吴兰泽拍了拍林念的后背,道:“这也是一种体验,我保证你参加完这次之后,绝不会想要参加下一次了。”

“呵呵。”林念突然浅笑了两声道,“你是指为了抓住何伟业而参加这种仪式?那我的确是不想再有下一次的。”

吴兰泽也跟着笑了笑,随后他抓紧林念和胡宿的手腕又从前排的空隙之中穿插了进去,没几步路的距离,他们又离队伍的前几排更近了一些。被挤开的人群发出几声嘟囔后又安静了下去,倒也没有人对他们的贸然插队大声指责。

是安宁日的关系吗?难道在这一日,大声说话也是被排除在外的吗?

“这些人起这么早就是为了抢到显眼的位置,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嗯?你说插队?”吴兰泽回过头道,“没事的,比起团聚在空地中心的位置,他们其实更倾向于站在道路两侧,那样更方便他们承接大米。”

胡宿拍了拍林念的胳膊,道:“阿念哥哥,你仔细听那边。”

“都是你!明明就不用这么赶的,抢前排能有什么用啊?!再多来些人吧!我们就能被挤到街上去了!”

还真是这样啊!林念抹了把汗。

“不用担心。”吴兰泽突然屏息压低了声音道,“我好像看见他们了!”

何伟业的万贯家财竟使得他的手下打扮也完全不输普通人家,林念几乎是伸长脑袋的一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目标。虽然大家都是身着朴素的白衣,但何伟业似乎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十分奢侈地在斗篷周围镶染了金边。阳光晒在金边上,再继而反射到旁人的身上,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如果说林念在看到背影的时候还有考虑过认错的可能性,但在直视到对方的面容后简直是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能在安宁日这样想尽办法高调打扮的,非何家人莫属。而那人正是前阵子在韵华馆给众人使绊的红倌——云墨。

“云墨怎么也来了?!”林念将兜帽又裹紧了些,“我还以为他不会出席这种场合!何伟业竟然会允许?”

“今天的日子是一等一的重要,城里的商铺全都闭门歇业,韵华馆当然也要跟着关门。云墨是灵漾城普通的百姓,又能算是何伟业的心腹之一,还是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前方几个金边白衣凑在一起,似乎在窃窃私语。

吴兰泽冷笑一声,不屑道:“上次是我头晕眼花才会让他这么猖狂无礼!今日他要是还敢来我面前蹦跶,就是自讨苦吃了!”

“不用你们来,这些小喽啰交给我们就好了!”

林念几人诧异地看着前方不远处,方才的声音好像是从那里传出的,不知怎么的,林念下意识地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前面的白衣将兜帽稍稍拉下一些,回过头朝林念打招呼道:“林公子、吴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溪恫姑娘?!”

“还有我!我也跟着出来了。”一旁的朝颜学着溪恫的样子将兜帽放下了一点。

溪恫眼疾手快地将兜帽拉了回去:“快戴好!”

朝颜嘟囔道:“我们又不是一本正经参加的,有什么关系?”

“在一大片白茫茫中,你那点头发的黑色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溪恫告诫道,“我们还要帮林公子他们,别在这时候惹是生非!”

“帮我们?”吴兰泽和林念面面相觑,“要怎么帮我们?”

溪恫直白道:“我们去引开他们,你们去找何大人。”

“不行!”林念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何伟业今日身边可谓是‘重兵把守’。你们又没有招架之力,万一起了冲突就不好办了!”

“放松点,小伙子们。”溪恫翘起大拇指往脑袋后面一指,道,“那边的几个人,你们看是不是有些熟悉?”

被点到名的楼素心有灵犀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林念吃惊道:“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她们也跟过来了?”

“你们放心,她们会在背后保护我们的。况且这么大的场面,不一定非要用打斗来解决问题,那只会引起更大的骚动,还会把众多无辜之人牵扯其中。”溪恫道,“我会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们只要悄悄去到何大人身边就可以了。”

“那我和他们一起走!”胡宿自告奋勇道,“女孩子们要在关键时刻互相帮助!”

吴兰泽担忧道:“我连你都不放心,你怎么还能去保护他们?”

“哥,别小看我。”胡宿不满道,“我也是成长了的。”

吴兰泽默不作声,这几年自己妹妹身上的变化他的确是看在眼里,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坦然地放开她的双手。

溪恫却攀上胡宿的肩膀道:“林大侠当年教她们的那些功夫,还真是未卜先知。”

“功夫?谁教谁的?”

“就是一小点防身术,都是小事。”溪恫笑道,“放心吧,楼素和我,从来都不是乱来的人,我们有分寸。”

林念绷起的脸微微放松下来,吴兰泽见状微叹一口气,道:“注意安全。”

“知道了!”胡宿答应地很快,转眼就和溪恫朝颜退到了楼素一行人的队伍当中。

林念撞了撞吴兰泽的胳膊表示安慰:“别担心,只要我们尽快抓住何伟业,擒住了他们的‘王’,那些手下也不敢造次。你看看我们的进展,还未开始,三波英雄好汉就在各路集结,还有什么难关是过不过去的?”

“我知道,但做哥哥的,永远也不会对妹妹放下心来。”吴兰泽把脸埋在双手中深呼吸了下,“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了。”

林念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只能略显苍白地拍了拍吴兰泽的后背。

不妙啊。林念心想道。

胡宿是个意外,现如今她带来了楼素一行人也是意外。

这些意外萧歌并不知情,那他们二人的计划还能如预计的那样……继续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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