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桓也是个遇事则怂的性子,听了吴遇的话,顿时阉了气势。
一行人待在车上没有轻举妄动,林念将易儿哄回到了马车里,自己接替他的位子坐下,想要看看这群拦路的陌生人究竟会有什么动作。
腰间的符命刀一直在轻微的震颤,但林念却不敢高下立判,浊灵从不会像这样大批量的聚集,更别提会做出大白天拦活人马车这种事了,相较于浊灵,面前的这些血人倒和真的“活人”更接近一些。
吴遇从布帘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声说道:“他们是人,是人就会有气味,再微小也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可符命刀一直在动。”萧歌微侧过身提醒道,“你可能不太了解,这是把能感知浊气的刀。”
“是浊气缠身。”林念说道,“他们的确是活人,只是这血污上还带有没退散干净的浊气。”
车下的血人们迈着不稳的走姿渐渐靠近。
萧歌轻声道:“那他们……还有作为人的意识吗?”
说话间,为首的那一个已经挺着胸膛撞上马车,他依着惯性倒退了两步,似乎是缓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一直翻着白眼的眼眸这才向下微转翻出了黑色的眼珠。被血污覆盖的双手向两边分开遮挡视线的头发,男人将脑袋往前伸了一段距离,才看清面前这群干干净净的陌生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挡我们的路啊?”
郑桓的脑袋从吴遇胳膊底下钻出,他凹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已经在底下看了好一阵了,听到对方莫名其妙的话语,当即语气不悦着叫道:“这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啊!”
吴遇一巴掌按住他的脑袋,将他重新塞回到了马车里。
林念凑近男人,好言说道:“是你们突然出现在路中间,将我们的马车给拦下的。”
男人的眼神空洞,眼眸一直对不上焦,林念说完话好一会儿他的脸上都保持着茫然和纳闷的状态。就像时间的流动驻足了片刻,男人迟钝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地答复着。
“那对不起,真是打扰了。”
看上去彬彬有礼地道了个歉,可男人说完话又恢复成了刚才的样子,黑色的眼球向上一翻,就要转身召唤“同伙们”一起离开。
林念心道不妙,对方这样的状态自己怎能心安理得地放任他们走远,他出声唤回正欲离开的血人,决定干脆在这个偶遇的事件上插手到底。
“大哥等等!”林念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角,但好在对方闻言已经转过了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
“没……没出什么事,就是死人了而已。”男人挂着最平淡的表情却说着最为惨烈的话语,仿佛他说出口的是别人家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除了我们这群男人,村里的人全都死了。”
林念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么多血?是有匪徒袭击村庄吗?”
“是,是有。”男人神色自若地承认道,“也是一个男人。”
吴遇义正严辞地说道:“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我们会替你们报仇。”
“报不了仇的……报不了仇的……”谁料男子听到这句话后浑身开始哆嗦起来,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缓缓下蹲,蜷缩起来的身子抖得像骰盅里的骰子,盈眶的泪珠终于划过面庞,在红色的脸颊上流出两道淡色的痕迹。
“没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没人知道的……”
“你记不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征?”
而男人就像听不见林念的问话,自顾自地颤抖,再也给不了半点反应了。
于是他们去叫唤其他的血人,有些人适才问到一两句便没了声、有些人更是比之前的还不如,问什么都给不了反应。他们就这么佝偻着后背立在道路中间,有些站着站着便身子一歪,躺倒在了地上,抽搐两下之后就静止不动了。
幸亏这条道平时无人行走,若是给苍崖岭的老百姓们看了去,大白天的就能吓晕一大批人。
浊气缠身的活人没有特殊的医治方式,虽然真气与浊气能在人体内平衡相处,可若是在人体之外就是互相碰撞、势不两立。林念虽然能依靠真气和术法逼退浊灵,但旁人的真气是无法硬生生地将异体上的浊气逼退的。因此哪怕林念几人依次替他们输送内力,也无法立即将他们从绝境中救出。浊气侵入人的大脑确实会导致短时间的神经麻痹,让人言不对词、口不对心,却不会造成永久性的创伤。待到浊气全部自然消散完毕,当事人才会彻底恢复清明。
而在这段时间内病急乱投医,倒是反而会造成糟糕的后果。
林念众人在马车上等待了片刻,从这些血人身上的情况来看,那个最先与他们对话的男子吸入的浊气最为稀少,因此他保持神智的时间也较多、恢复的速度也更快。林念默默在心里数了千把个数,对方的黑眼珠也慢慢转回到了眼球中心的位置。
虽然对方的眼里还有一片朦胧,但最起码的沟通应该是能做到了。
林念试探地问道:“好多了吗?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嘴边垂下的涎液还在闪闪发光,男人又愣了片刻,抬手合上了一直张开的嘴巴。他猛眨了几下眼睛,望出去的视线总算比方才要清晰了许多。他晃着还没站稳的身子转了一圈,完全不敢置信自己正被一群“怪人”包围。
“我这是怎么了?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男人一醒来就发出了三连问。
林念轻咳一声问道:“你还记得你失去神智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男人后退两步稳住身子,表情极为痛苦地回忆道:“记得……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天的。”
林念感知到他的痛苦,态度温和地问道:“你愿意同我们说说吗?”
男人握紧拳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看你们佩了剑,应该是会点功夫……如若有一天……哎算了,看见过那个男人脸的人……早就一个都不剩了。”
林念三人对视了一瞬,继续听男人述说着悲惨的事迹。
“几日前,我们接到别村的求助要去帮着耕地,听说他们遇到了大麻烦,就想着人多力量大,早办早结束。我们算过了,这一来一回需要花上**天的时间,我们村里男人本就不多,但女人、小孩和老人却很多,所有男人都去的话,我们村里是连一个男人都没有的。”男人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以往几十年也都有离村的时候,都没发生过什么事,却偏偏这次……我们回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哪里都是血,哪里都刺眼,就连那屋顶棚上都……留在村里的人都被一个不知名的男人给杀死了……”
“看见过凶手的人还说什么了?”
“就只说是个男人闯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开始在村里发狂,杀人的时候更是不问缘由,见谁都砍……”男人捂住脸,埋在手心里大哭道,“我们家……我们家妹妹也是说完这些话就咽了气……血糊了她的眼睛,她连我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你们是不是与那个男人有什么过节?当真就从来没见过?”
“没见过……我们村本来就在一块僻静的小山脚,一直过着平淡的生活,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外人了,又怎么会得罪人……”
萧歌附在林念耳边轻声问道:“会不会又是浦弦干的好事?”
林念当即便否认道:“不会是,浦弦杀人都有理由,这种毫无依据的屠村可干不出来。”
“但他曾经也用卑劣的手段杀过人。”吴遇说道,“如果他真带有我们不知道的目的,屠村这种事也终有一日会干得出来,还是不要全盘否定了。”
那男人放下手又道:“我们怎么会跑出来的……我记得我们……我们明明在搬运尸体的……”
“兴许是那杀人的刀上缠着浊气,将浊气顺带融入了血液当中吧。你们在血泊里待了太久,浊气又是喜欢往活物身上靠拢的东西,所以才会被它缠上,短暂地迷了神智。”林念见男人神情越发紧张,安慰道,“这是一种亡命徒惯用的小伎俩,但你放心,浊气不是浊灵,没有成型的浊气不会对你造成直接伤害,顶多就是让你迷糊一阵,过一会儿就能恢复正常了。”
男人又在原地转了一圈,疑惑道:“可这……我们是在哪里?从来没见到过啊……”
剩下的人们开始缓缓苏醒,但仍有不少程度较重的人横躺在地上,迟迟不见醒来。
这样横躺荒野可不是个办法,林念与众人围拢在一起一商讨,最终决定将马车的后箱留给这群惨遭不幸的苦命人,以供他们短暂的休息和调整。他们将两匹马卸下,三个大人再加两个小孩,挤一挤也是够骑的。
男人哭丧着脸向他们表示感谢,他扯着嗓子哀嚎过一阵,倒是想起了一些没说完的内容。
“几位大侠,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宁畏这个人?”
“宁畏?”萧歌摇摇头道,“没听说过,他怎么了?”
“我刚刚才想起来……我们家妹妹在合眼前提到过这个名字,说那个凶手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吴遇沉声道:“……宁微顾?”
“这个也挺像的!”男人激动道,“我记不太清了……”
林念皱起眉头道:“宁微顾是个女子,和你先前说的对不上号……屠村的是个男人对吧?”
“对……对……这我能肯定……”男人被问得有些窘迫,“地上留下的脚印还是挺大的,不可能是女人的玉足。”
吴遇敛下神色道:“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萧歌急道:“怎么办?若是被安岚知道了……”
林念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转身对易儿说道:“易儿,我们……”
“公子们去菊园就可以,易儿会找到安公子的。”
“你都……听到了?让你一个人去怎么可以?我也一起去。”
“那我也去。”萧歌站出来道。
“我也去。”吴遇也道。
易儿将马匹的缰绳交到林念的手中,道:“公子们就骑着两匹马前去菊园吧,易儿个子小,方便自己行动。”
林念愣道:“没有马怎么可以?靠徒步怎么能够找到安岚?”
“易儿自有一套方法,公子们不用担心。”男孩的小手推着林念的后背将他们往马匹的方向推去,“先生等候已久,公子们还是快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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