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并没有安睡到天明,太阳升起前,萧歌竟然生生被尿意憋醒。
林念躺在他的怀里安睡,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过。萧歌小心地将他放平躺下,出了屋门就着急忙慌地朝楼梯口冲去。客栈的屋子里并没有放置夜壶,他想要轻松还得跑到楼下找那守夜的小二去要。萧歌将打瞌睡的小二晃醒,小二睡眼朦胧倒也听清了他的来意,弯腰在柜台下面翻找起来。
天还暗着,按理说此时不会有人还在外面走动,萧歌也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看一看外面,只是头还没转回来,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
外面有人好像在叫着“阿念”。
萧歌定神一想,会这么称呼公子的人并不多,这声音他也十分熟悉,正是林念的父亲——林汉霄的声音。
他扒着大门往外看,吴笙何浅绿色的衣角正从转角处的墙后显露出来,这天还没亮,他们二人为何要偷偷出来谈话?
偷偷听人说话到底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萧歌虽然在意但也没有靠近,大人们做事总有自己的打算,眼下他也只想解决自己的事情再立马回去睡个回笼觉……直到他再次听到“阿念”这个名字。
萧歌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出了门悄悄接近了那个墙角。
黑夜是最好的夜行衣,萧歌虽然心惊胆战,但没觉得认真交谈的两人会发现自己的接近,故而一颗心砰砰要跳出胸膛,也依旧伸出耳朵凑上前去。
“……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有所接触?”
这是林汉霄的声音。
“好了好了,你想破脑袋也没用,阿一给你我二人的传信中已经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他们就是不小心碰上的。”
“那……笙何,你说浦弦会不会把我们和他的关系告诉阿念他们?”
关系?萧歌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也认识浦弦?
“我们和浦弦能有什么关系?和他有关系的是池子磬!”
萧歌后背一下紧贴墙壁,他握紧双拳,又顿觉出了一手的手汗。他只是出来解手的,完全没想到能偷听到此等爆炸秘密。
“暂且不提他们两个,我们几个与浦弦也算是相识一场,过去好的时候也是交集颇多,各种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就脱不清关系了,现在可不能把自己撇清在外。浦弦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万一他真有什么歹念……”
“你是担心他会挑拨我们和孩子们的关系?”
“我是担心他会和孩子们讲述错误的过去。”
“汉霄哥,你把小念养在林中,可不是把他当作格格养的吧?孩子都有自己的判断,别小看他们了。”
“笙何,你和阿念没认识多长时间,还不够了解他。当年他折了我的剑离家出走,就是在和我赌气。你别看他现在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可我看他仍旧还保留着少年时的叛逆。”
“小念从小没了娘,你一个大男人又当爹又当娘的,还把他一直困在竹林里不准外出,他和你赌气也是正常的咯!”
“笙何!我和你好好说话呢!”
“好了好了。你别担心,我看他那样子,不像是知道我们的过去。我们在这猜忌这么多也没用,估计浦弦那家伙根本不屑于提起我们呢!”
“好歹我也算是他半个师父,才曲曲二十几年就忘了我,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想他做什么?在我眼里,他就是你的孽徒!”
一连几个份量极大的词句砸在萧歌头上,直把他砸得眼冒金星、恍恍惚惚。他单着了里衣出来,此刻吹着夏日的暖风竟也觉得萧瑟无比,直接凉到了内心,双腿也开始打颤。慌到极致,逃跑也显狼狈,鞋底与那地面狠狠一摩擦,这“呲啦”一声响便瞬间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谁?”
“谁?”
林汉霄和吴笙何异口同声道。
萧歌单手撑地,汗液顺着鼻梁骨流下,挂在鼻尖将落不落。“喵……”萧歌学着那野猫叫唤了两声,重新调整姿势,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林汉霄同吴笙何一对视,轻声道:“是萧歌啊。”
吴笙何紧皱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萧歌三步并作一步逃回了屋子。借着月光,只见郑桓依旧躺得四仰八叉,整个人身子底下就像安了个巨大的旋转托盘,此时又是头脚颠倒,换了个新的睡觉方向。
躺在地上的林念侧身向里,一翻身便将整条被褥都卷到了自己身上。故而此刻萧歌拉开房门,门外已然点起的烛火也未惊扰到他的休息。
只有萧歌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唯恐这因害怕和惊讶而陡然加快的喘息被眼前人觉出什么异常。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公子能一次又一次带给自己“惊喜”。
在初识的那段时间里,公子不止一次告诉过他,最初远离故土便就是为了寻求凌空大师修复断掉的利剑。他曾天真地以为定是那从前的铸剑师在工作时开了小差,才会让一把好剑“早早夭折”,到头来还苦了得剑者。
可如今却得知,那利剑竟是公子自己掰折的?!
是因为赌气才离家出走?那公子和他的父亲……
他在外沾了一身的寒气,便也没有直接躺在林念的身边,而是一把扯过悬挂的外衣,直接垫在地上躺了下去。
浦弦的术法同公子的术法如出一辙,今日才确定原来当真是师出同门。当时与浦弦争抢唯一一颗百相果,公子一定早就品出了其中的玄机。
他会怨恨自己的父亲吗?会怨恨自己的父亲将这样的传承术法教予一个残暴的屠夫吗?会怨恨父亲明明知晓一切,却刻意隐瞒让他做个旁观者吗?
萧歌试着将自己带入林念的角色幻想,只觉得若是萧复做了这样的事,他不止会同他赌气,恐怕还免不了在质问对方一番之后大打出手。
萧歌指尖缠绕着林念墨色的发丝,细密的长发在他手指绕上一圈又一圈,像是将他的全部都同林念捆绑在了一起。
他不由心想,如果他将自己方才所闻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出去,公子会愿意同他完完整整地分享内心所思吗?
动物天性便会攻击猎物的弱处,猛虎张口必定会对准脆弱的脖颈,黑夜给了普通人休息充能的时间,但却是盗贼恶人们出动的最佳时机。一个人想要做坏事必定不会光明正大、光明磊落,因此夜间的偷袭才是这江湖的常态。
池子磬不是初出江湖的雏鸟,这世道上的名门暗路早已看透于心,他此行皆是为“报仇”二字,如今猎物就在眼前,没有止步于此、不扑上去的道理。
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池子磬大手一挥,兵兵卒卒就如同死士一般冲了出去。
浩浩荡荡二十来个人瞬间就将客栈团团包围!
屋内的萧歌依旧在把玩着眼前人的发尾,他的思绪飘荡在空中没有着落,就这么愣愣地盯着林念的后脑勺,似要一睁眼直达天明。
池子磬的手下一个手刀劈晕了吓出魂魄的店小二,施展着落地无声的步伐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了二楼。屋外黑影闪动,然而屋内的萧歌背对门口,对外界的变故浑然不知。黑影越变越大,正是越来越贴近这屋子的门扉,来人脚尖轻碰门槛,仿佛下一秒就欲直接踹门而入!
悬挂于林念腰间的符命刀突然“惊醒”,像是他们早前在街边看到的铁片发条玩具,自动开启了震动的“开关”!
这一疯狂的举动不仅惊醒了林念,也惊醒了发愣的萧歌,两人手掌碰在一起一同搭上符命刀,又在这不正常的颤动中回过半个身子向屋外看去。
门口那道黑影似近非远,怪异地在屋外“展翅”飞舞了片刻之后,脑袋狠狠砸在门框上,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那声“咣当”响得惊为天人,郑桓的呼噜声直接被其打断。
符命刀的震颤还在继续,林念狠眨了一下眼,意识道:“不好!杀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挺身直接从地上弹起。萧歌呲啦一下划过火柴,举着烛台凑到门边,林念弥望剑整剑拔出,剑尖直指木门的中缝。
“直接闯出去!”林念说道。
两人各自一边拉开木门,正欲提剑大干一场。可还未待他们闯出,方才砸在门框上的黑影便仰面躺倒在了二人之间,后脑勺落地发出沉闷的一响,像是要把那木地板砸出个窟窿。萧歌曲着手指凑到对方鼻下,神色一凛,抬头说道:“还活着?”
林念蹲身扯下对方掩面的黑布巾,来不及细想便道:“奇怪……”
忽然之间,重物倒地声和一连串茶杯摔碎的脆响在屋内交叠响起,穿破油纸的撕裂声让危机四伏变作了危在旦夕。黑影在剧烈晃动的烛火中翻滚两周,脚底站上地面的那一刹那,藏在黑色袖管里的斧头如蟒蛇出动朝头就砍!
林念二人一瞬绷紧肌肉侧身躲过,那斧头收不住势,又让已经倒地的同盟更添雪上加霜。黑影大力往上一拔,整个人顺势倒退两步。萧歌移至他身旁,手掌猛击他小臂下的赘肉,仅一下就让骇人的斧头离手飞了出去!
萧歌脚下一踩一踢,斧子的开刃口直接插进了倒地那位的肩颈处!
黑影的眼神明显漏出惊慌,可他身上带了不止一把凶器,见主武器已经脱手,又从胸口掏出另一把刺刀。萧歌红尘剑已然出鞘,一剑挥砍直击对方的底盘。林念弥望剑蓄势待发,自那椅背上挺身跃起瞄准对方的后颈。两人一上一下,同时挥舞出泠冽的剑风,下剑扬起落地无影的尘土,上剑劈开碍人视野的乱发,然而黑影愣是在半空中缩作一团,身如蝉蜕,首如龟缩,以王八之势躲过了致命一击。
萧歌原地转身,借着转身之力将剑镦狠狠砸向黑影的后背。黑影一声闷哼吃痛,仰头直接撞向了面前的灰墙。手中的刺刀再次落地,他一把扯下挡脸的黑布巾,露出青面獠牙、摆出恶鬼的姿势向萧歌扑去。林念腰间符命刀出鞘,然不止的震颤丝毫未影响其掷出的精准,只见符命刀穿破那黑影的下摆,直接将人钉在了灰墙之上!
林念闪身挡在萧歌面前,弥望剑横置划出破空,决绝在黑影脖子上剌出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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