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老爱幼是传承千年的优良传统,萧歌更是从小将它作为人生准则奉行到底。他敢说成长至今的二十年中,别提动过手了,他还从未对老人和小孩大声嘶吼过,半年前他如何也无法想到,短短的时间里,他会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扯着嗓子去质问、去威胁一个“老人家”。
“老爷子!”为了显得亲近些,萧歌刻意同他套着近乎道:“向您打听个事儿。”
老头尿撒了一半还没撒完,听见有人叫他就迫不及待转过身来,差点滋上了萧歌裤腿。
“啊?你大点声!”老头眼角周围挤成一块抹布,仍费劲心思地眯眼凑近道,“我听不见啊?”
萧歌一愣,心想莫不成这还是个聋子,于是便双手在嘴边围作一个圈,贴近他耳旁道:“老爷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啊?这是块撒尿的好地方!”老头终于系上了裤子,“你也是来撒尿的吗?”
萧歌大吼道:“你撒尿要跑这么远?这荒郊野岭的哪有人家呀?”
老头盯着他嘴唇说道:“嘿我可不带你回家的,你又不是小姑娘,带你回家做什么?”
萧歌伸手拦住他去路道:“你是不是谛听?”
老头眯眼摇头道:“听不见,听不见!”
“谛听!”萧歌缓慢做着口型道,“谛,听。”
“犁,地?”老头抖了几下嘴唇,连连摇头道,“人老咯,干不动活,干不动活。”
“不是让你干活!”萧歌扒着老头衣袖,跳起来求助道,“帮帮我!”
林念手腕一下翻转,指尖动弹间一颗滚远的石子“咻”地一下飞了出去。下一秒,老头捂着脖子叫道:“哎哟!什么虫子啊?怎么这么个痛?”
“装得倒挺像。”吴遇冷哼一声道,“谛听的伪装果然毫无破绽。”
“现在有破绽了。”林念同吴遇相视一笑道,“那是他从前过得太过太平,没遇上我们。”
“玩玩?”吴遇歪头道。
“应该是切磋才对。”林念笑道。
对面的老头两耳上下摆动着,动作间连着他两条灰眉也一起上上下下,作为观众萧歌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而身为表演者的老头却眉飞色舞,好似自己正在展示什么独门绝技。“我这可是神仙的耳朵!”老头指着脑门说道,“我是神仙转世!”
“老人家,我是真的不想对你说不好的话。”萧歌的耐心即将耗尽,干脆冲着老头横眉竖眼起来,“你到底是不是谛听?你把我们家孩子藏哪儿去了?”
这下老头倒是听懂了关键字,凝神答道:“孩子?我们这村子里没有孩子啊。”
“的确是没有孩子,传闻谛听出生以后,他的同乡人为了寻求新的生机,纷纷离开故乡,再也没有回去,而谛听本人在四岁那一年时也惨遭爹娘抛弃,在那时成了一位孤儿。”林念边说着边背手走近道,“故乡都没了,哪里还有孩子呢?”
老头又动了动耳朵,这次却没回话,也不知是听懂没有。
“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你就是谛听,因为……”林念故意卖着关子说道,“你不像。”
“你说什么?”老头哑着嗓子说道。
“我小时候见过谛听。”林念说道,“他偷过我东西。”
“去过锅里炒粉?”老头一顿胡言道,“我不下厨的!我不会下厨的!”
“嘿!你是个聋子!”吴遇挥着拳头喊道,“不是个傻子!”
林念拍拍手拉回老头的视线道:“我小时候失足掉下过湖泊,还是谛听救的我,本来以为他是个见义勇为的好人,没想到在我家住了一晚,就把我好不容易藏起来的零花钱都给顺走了,连个装钱的瓷罐都不给我留。老爷子,你说一届江湖风流人物,却还要和小孩子的家当过不去,这人活得寒碜不寒碜呀?”
老头摆手道:“偷东西是不对。”
“哟!这么一长串倒是听清了呀?刚才就一句话,怎么你回答的时候还能牛头不对马嘴?”萧歌说道。
老头指指自己的耳朵道:“时灵时不灵。”
“那这会儿能听清楚了?”萧歌猛然间贴近他脸庞,“郑桓被你藏在哪里了?”
吴遇和安岚干脆也一起起身围了过来。
老头连连摇头:“又听不清了!我出来这么久,我们家老婆子该等急了,你们别围着我了,不能看我是个老人,就欺负我啊。”
四人将他围在其中,这场面若是叫一个不明所以的人来看还以为是哪些嚣张的流氓欺凌老幼,但这一带并没有什么人流经过,因此四人“耍起流氓来”也心安理得。
“原来那笔钱是为了存起来好在过年的时候给自己买个兔子灯的,谛听这一偷把我多年的心愿击打了个粉碎,这毫无疑问是我童年的遗憾。”林念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后来啊,我就在心里默默发誓,如果有一天还能看到两足内翻的人,那我一定冲上去就揍他一顿,好解我当年的仇,无论他是不是谛听本人!”
吴遇接着说道:“呀!老爷子,您的两足也是有内翻的毛病呢!”
老头猛地往下一低头,那一瞬让众人看清了眼底的慌张和讶异。
萧歌也道:“老爷子,你耳朵又好了?”
老头的身子顿时一僵,膝下一弯,整个人霎时间蹲坐在地上,他猫着腰从两人身侧的缝隙间闪出,内翻的两足同时扬起一片尘土,欲在短瞬之间就脱离危险。然而萧歌并未给其逃脱的机会,转身时从林念手中接过牛筋,半颗缺了角的花生壳在波动翻滚之间射出了排山倒海的架势。先是一颗打在脚边乱了对方的节奏,后又一颗打在小腿致其往前一阵猛扑,三发花生壳过后,老头已经趴在地上吃了满嘴的泥巴,这下灰色的胡子立刻变为了黑胡。
老头双手握拳狠击地面,双腿一阵乱蹬还想继续逃脱,被萧歌一脚踩住脚腿制住了动作,那股冲劲反弹回来让他无法选择地重新压在泥地之上。
“还说你不是谛听?我就没见过这么灵活的老头!”
老头扑腾道:“世风日下啊!欺压老人啦!”
“你隐退江湖十几年,如今复出后却连自己的名讳都羞于启齿?谛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称呼吗?”林念踩着他说道,“还是说你其实是在偷偷帮别人做事,这事太见不得人了?”
“谛听可从不拿小孩子玩具!”老头喘了两声,一把撕开脸上的假面道,“谁说见不得人了?我问的是见不得光的事,干的可都是看得见的勾当!”
“故事是我编的,认出你才是真的。”林念道,“不过……我还以为谛听的伪装能做到多么滴水不漏,却没想到还要从前村的傻子那里获取灵感,来装一个傻了的聋子?生怕别人联想不到是吧?真是粗枝大叶、漏洞百出。”
吴遇绕到他面前道:“你真是谛听?让我看看真的谛听到底长什么样子?”
谛听冲他龇牙道:“我的脸可多着呢!你永远都见不到我真实的样子!”
“画皮呢?”吴遇直接上手捏他脸道,“我看你这张就是真的呀。”
林念踹他一脚道:“好了,我们没时间和你开玩笑,你把我们家孩子掳到哪里去了?”
“孩子?那个傻小子?”谛听冷笑道,“人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你说倒起霉来也真是没什么依据和规律啊。我本来没想抓他的,结果没想到他竟想只身与我抗衡?这股劲道我可喜欢了,若不是我看中他才不会大费周章地绑他呢。”
“说到这个……”萧歌扳过他脸道,“你是浦弦找来的人吧?为什么指明要见我?”
“你、他,就两个人。”谛听饶有意味地盯着他道,“你俩谁看起来更强一些,心里没点数啊?”
萧歌心中不免大受刺激。原来此次他如此受重视,只是因为自己看起来比较好拿捏啊?
“郑桓呢?”萧歌气道,“最后问你一次,郑桓在哪里?”
“在祠堂里啊。”谛听慢悠悠说道,“我不是早就物归原主了吗?”
林念拔剑贴着他脸道:“你如果要拿他来威胁我们,怎么可能把人质留在那么远的地方?你老板就是这么教你做事的吗?”
谛听瑟缩了一下道:“我没有老板,我是自由身。”
萧歌也拔剑抵着他臀部道:“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回答我的问题!”
谛听贼眉鼠眼地眨巴了两下,道:“在土坑里。”
“土坑里?”
谛听伸手往一处一指道:“就在那里。”
安岚立刻行动,茅房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的确有一个半人长的大坑,安岚急嗖嗖跑过去,低头一看便骂道:“妈了巴子,你这是要活埋啊?”
“你看清没有!不还没来得及埋吗?”谛听心虚地瞥了身旁人几眼,“就是为了躲你们才扔进去的!就是个野狗刨的坑,从来就没打算要活埋!”
像是为了强调自己做正事的名声,谛听又大声叫道:“我谛听从不埋人!”
“没什么稀奇的,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林念指着剑尖在他脸上划拉出一小口道,“人找到了,你快滚吧!”
谛听扯着嗓子嘶吼道:“就这么回去?我不要命了啊我!”
林念拧眉瞪着他道:“你再不走,现在就要断命了!”
移开脚的那一瞬间,谛听四肢并用地爬了出去,蜷缩的身体、同手同脚的四肢,此刻化作老头样的谛听或许比他曾经任何一个伪装都要狼狈,然而这般摸爬打滚才能进入大众视线的狠角色,怎可能因为因为眼前的小挫折就放弃过往所有细微的铺垫?谛听一直用余光注视着林念的反应,等后者一旦移开双眼,便一个挺身从地上站起,半个身子前倾着朝易儿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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