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是你想多了。”林念频频摇头道,“我不会让他人来替我做决定的,况且驴和骡子的选择题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如果他说的话能给我们带来实质性的帮助,我们为什么不能听呢?”
“当然,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吴遇试图缓和道,“我只是希望我走了以后……浦弦能稍微安分一点儿。”
“他当然会。”林念回过视线确认道,“我现在觉得,或许他说的话也并非是全错的……”
吴遇抿着唇不发一言,只是拍了拍林念的肩膀,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我们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在峡谷的时候被水冲走了不少,我身上就只剩下这么一小点儿了。”
林念掏出一个布袋,吴遇上手摸了摸,眼见为实,肉眼能看见的那些凸起就是他们仅剩的存余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的钱袋被溪水冲跑了,而安岚为了伸手去捞他娘亲手缝补的袋子,不小心扯到了上头的束口绳,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放跑了……”
“没关系,这一点足够了。”林念将钱袋里为数不多的几颗碎银倒入掌心,“浦弦说的村庄就在不远处,我想我们试着讨价还价,没准能要来两头驴呢。”
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事与愿违也是人生的常事。
“你们就这点钱,我只能租给你们一头骡子!”满嘴牙齿都已掉光的银发老太含糊着同他们说道,“骡子,很重要的!”
林念凑近着才能听清老太在说些什么,他见老太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还以为老太是个爽快人,当即满口答应道:“您想要多少钱?我们如果不够,一定想法设法补给您!”
“哎呀,不卖的呀!”老太蹬腿一急,差点话也说不利索,“骡子……骡子是我们家亲人,只能租给你们,用完是要还回来的!”
“要还回来?”林念撑着自己的双膝同老太平视,可老太一瞄他胸前就变了脸色,随之还蹦出一句在吓到时才会发出的叹息。她的表情定格在惊讶和恐惧,满脸的沟壑肉眼可见地一抽一抽……老太慌忙间迅速移开了视线,像是林念身上有着什么常人无法直视的怪物。
林念低头一看,要说这胸前能有什么会让人倍感惊恐,便唯有这一块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往生钱玉佩了。
事已至此,林念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探究的机会,他见老太反应不如之前那位那么剧烈,便也心下安定几分,但也斟酌许久才开口问道:“老太太,您……您是害怕我身上带着的这个玉佩吗?”
老太局促地退后两步道:“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个的?这个可是不详之物啊!”
“这就是个玉佩呀,是个装饰物,怎么会是不详的呢?”
“这个样式……这个……这个造型……它所到之处可是会变得生灵涂炭啊!”
“您从前也见过这个吗?”
老太闭嘴打量着几人,又喃喃低语着这几个小伙子看面相都像是好人,这才忐忑地开口道:“这个造型的白纸从天上掉下来啊……它落下的地方血流成河,灾难和不幸也会跟着到来,只会是人间地狱啊!”
“您是不是将这玉佩的造型和出殡时撒的纸钱搞混了呀?”
“搞不混搞不混。白色的圆形……哎呀,都不是好东西。我记得这玉佩还有个名字,叫往生……”老太眉头紧皱,又否认道,“我记错了,应该是那个人叫‘往生小鬼’,它杀人时带着的就是和你手上一模一样的玉佩!”
“我……其实我手上这块应该是假的。”林念解释道,“这还是我在集市上淘来的呢。这么大事,摊主也不知道和我打个招呼,怪不得卖得这么便宜,看来是把我害惨了。”
老太犹豫道:“……你不是往生小鬼吧?”
“我?我当然不是了,你说的那位……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了吧?二十多年前,我都还没有出生呢。”
老太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方才跳跃异常迅速的心脏终于逐渐缓和,终于不用担心生命安全的老太全然放下了戒备,态度也比一开始要热情许多。
“只能借哦!只能借哦!”
“没问题,您放心,我们只是借用您家骡子一段时间,不出半个月一定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给您送回来!”他将手心里捏着的碎银一股脑全部倒在了老太的手中,老太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指尖一摸便要推着手拒绝。林念摆摆手道:“借了就是借了,借了和买的一样,也是要付钱的,这样您也能安心一点。”
老太忍不住又瞟了往生钱玉佩一眼,哑着嗓子说道:“那等你们还回来,我把银子还给你们啊。”
“嗯。”林念笑道,“我们一定会还回来的。”
吴遇也半蹲下问道:“您知道这儿附近还有哪家人家也有骡子可以租给我们吗?”
“没有啦,家里的孩子们每天都要进镇,骡子啊、驴啊……都给他们带走了。也只有我们这一户只生了个闺女,嫁人之后这骡子就闲放在那儿了。你们要拿走也是好事,多带它溜溜吧……”
有一头也总比没有强,吴遇翻身上了骡子,同众人打了招呼便回去周公池找寻成笙。
余下的几人一时没了方向,故而只能暂时留在原地歇息,他们六人一贯是一起行动,不会有人抛弃对方、不会有人背着对方偷偷做事……但浦弦这一计确是完全打断了众人既定的节奏,在找到新的出路前,恐怕他们又得过上一段“脑袋空空”的日子了。
林念随意找了个草堆坐下,而习惯了优雅的浦弦却非要挑上一个绝棒的佳座。他在一块大树荫底下来回考察着,最终居然选择了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
不出所料,还没过两秒浦弦就跳起来直呼道:“啊!太烫了!屁股要着火了!”
安岚咧开嘴角嘲讽他道:“这还用去试?正午的大太阳下,任何室外的东西都是你的敌人。”
浦弦不服道:“你们也是吗?”
安岚呛他道:“我们向来讨厌不仁不义不公的东西。”
浦弦微微一笑,没有还嘴。
“公子,喝水吗?”
林念抿唇摇了摇头,见萧歌仍旧举着水壶凑到自己面前,似乎自己不接过就不罢休,只好翘着手指将他推远了一些。
萧歌被拒也没有强求,而是放下水壶退回到了远处的阴影之中。
这可真是稀奇,特别对于见过他们如胶似漆、一个人恨不得时时刻刻跟着另一个人模样的安岚来说,真是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们怎么了?”安岚拨弄着自己的头发道,“生气了?吵架了?”
“天太热了。”
“天太热了。”
“天热?以前天热也总见你们挤在一起,你们两人的胳膊什么时候分开过了?”
两人闻言皆是没有回话,此时安岚更加纳闷,正欲深入下去探个究竟,就见对面的萧歌正朝他挤眉弄眼,似是有话又不方便说。
安岚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个眼神过去,这是他俩心照不宣的暗号,是只有事关林念时才会出现的动作。
“趁吴少爷不在,我和你们偷偷做笔交易吧。”浦弦突然说道。
“别,你可别!”安岚道,“都说‘偷偷’了,保准没什么好事。”
“吴少爷有事瞒着你们。”浦弦意味深长地瞟了眼三人,继而说道,“你们会想知道的,只要你们帮我杀死池子磬,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们。”
林念躲在树荫底下,一阵风刮过,不断吹拂的树叶在他脸上遮盖出不同的斑驳,他往前跨了一步,阳光便晒了他半脸。“无论你说不说,我们都会解决池子磬的。你选在这个时候向我们献殷勤,浦弦,你自己清楚你是何种打算……”林念道,“我算是明白你为何要一路跟着我们了。论起杀人,比起我们更亲近的你才更加容易得手。那先不提你是否要真的杀死你家主人,但你想要拆散我们、分裂我们的意图可是极其明显啊。”
浦弦道:“可我同时也在帮你们,林少爷,你不能否认你的确从我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你爹的事情吧?你敢说,你在我身上是毫无收获的吗?”
林念面色不改:“姑且提醒你一句,你的初心只是要杀人,而我们原本的目的也就是找你搭把手,多余的事情我管你是不是要知道,总是,我们是不太想要了解的。”
“看来……你也藏了点东西。”浦弦哼笑道,“我都明白,等池子磬死后,你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我。该来的总会来的,你一定在想,与其到时候满世界找我这个逃犯,倒不如因我自己主动提出,干脆就顺水推舟把我捆在身边吧?”
“那你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浦弦咧开嘴呵呵乐道:“那我就向你坦诚一番,我最开始的确是那么想的,可后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发现不只是你,你们所有人都被蒙在鼓子里,只是几个被团团迷雾困住的可怜人,却自以为能透过朦胧线索看穿一切,实际上永远都不知道通往真相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翻来覆去,你又开始了。”萧歌插嘴道,“你们年纪大的人都喜欢讲道理吗?”
浦弦正色直言:“你们手里都有吴家少爷给你们的瓷花吧。”
萧歌道:“我没有。”
“你当然没有了!你就是个仆人的儿子怎么会有资格拿这样的宝贝?”
萧歌面色一僵,根本不敢偷看林念的反应,而林念带着怒气吼道:“说话注意点!”
“怎么了?现在知道心疼了?”浦弦玩味地看着他道,“主仆有别,这是再想怎么撇清都无法让两者画上等号的事情。”
“你骂自己可以。”林念道,“骂我的人就不行!”
然而浦弦并未打算在此话题上过多停留,很快就接下去道:“龙生九子,花吐九玉。当年和你们爹娘在一起的,算上他们自己,总共有九个人。这九个人当年都从一朵花里得到了一块美玉,并以此来作为他们友谊的象征。当年这朵花就是宝相花,可当年的九块美玉显然就不是你们手里捏着的瓷花了。”
“宝相花百年才开一株,照你这么说,这短短二十几年间已经出现过两株了?”
“一个花骨朵的确是百年才会盛开一次。”浦弦伸着食指说道,“可从来没人说过宝相花是稀缺品种,它在这世上并非只有一株。难寻只是因为它好生长在犄角旮旯,生长时的样子也同普通野花野草无异,只有临近花期盛开的时候才会放出无人能敌的光彩。由于它花期短,长相离奇,又有会吃人的鬼兽驻扎在附近,所以才会被人冠上上古神物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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