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喃喃道:“只有一个人……”
“对,一个人也能活下来。”女子伸手一扬头发,仪态十分潇洒地说道,“你来之前,我已经有二十年没说过话了,本以为会就此变成个哑巴,没想到还能多个陪我说说话的小帅哥。”
“可你在这空中……你是怎么上来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住在这里就能变成不吃不喝也能长生不老的活神仙了吗?”
女子手抵下唇,神秘道:“当然不是了,此处自有玄机。不过……”
林念问道:“不过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我既然要帮你,总得好好称呼你吧。”
“是我对救命恩人失礼了。”林念抱拳微微俯首道,“在下林义谦,单字念,叫林念就可。”
“是阿念啊。‘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格局视野都大,你爹娘可真会取名字。”
“姑娘见笑了……”林念道,“家父取名实则借鉴了‘故园今夜里,应念未归人。’寓指表达对亡妻和朋友的思念与想念。其他更多的事,其实没有想得太多。”
“我看不是。”女子却道,“念这字的确有许多理解,就比如我,其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常念鹪鹩鸟,安身在一枝。’这便不能同你爹娘的思路相比了。他们将此字赐予你,那你就必须要扛起这个字,站得稳、立得住,才能贯彻他们对你的希冀。况且你又是个男子,这‘念’字就必定存有些更高深的含义了。”
“也许……只是姑娘想多了?”林念抱以一笑,语气淡淡道,“我的娘亲、他的夫人在二十年前死去,所以我爹便同这天下痴情男子一样,的确有过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为我改名了‘念’这个字。”
女子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呼声,好奇道:“你还改过名字?你原先叫什么呢?”
“单名一个‘卷’字”。
“林卷?那着实是有些奇怪了。”女子直言道,“那要这么看,我的名字可比你好听多了。”
林念会意捧场道:“不知可否知晓姑娘芳名?”
“虽然比不上文人骚客,但我爹娘好歹也算是读过些书的。”女子揉捏着自己的手腕说道,“人都说互相知晓了对方的名字,才算是越过了点头之交,算是真正结交了这个朋友。我叫于晚舒,很高兴正式认识你。”
“于……于……晚舒?晚字如何写?舒字又出自何处?”
“晚日舒霞绮,遥天倚黛岑。”
林念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长叹一声道:“那真是好名字了……”
“你的也很好。”女子道,“孩子的名字总是伴着父母的期望而起的,无论是什么字都是好的,所以即便你现在仍旧叫做林卷,也不该心生厌恶。”
林念抿着唇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我便将这里的秘密告知于你吧,你看过之后,是去是留都在于你自己的选择了。”于晚舒将破损的木门斜靠在一角固定,接着对林念伸出手道:“你能对你自己负责吧?你相信我吗?”
林念低头看着那纤纤玉手,内心挣扎再三磨磨蹭蹭地将手伸出去半截。岂料被女子一把扯住了手腕,还听她嘟囔道:“都长这么大了还没牵过女生手吗?怎么还磨磨唧唧的?”
林念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这一牵倒是安抚了几分,竟主动跟着于晚舒迈出了脚步。
于晚舒嘴角一笑,率先向“蓝天之中”迈去。她走得昂首挺胸,似是完全不把这高空放在眼里,好像这周遭漂浮的白云不过是她行走间肆意飘扬的披帛,这片天空无穷无尽,自然也就无涯无边,仿佛只要前行着就能助她到达这世上任何一处角落。
林念被她一路抓着,虽然端着一副面不改色的神情,但下意识间每每低头俯视自己的脚背,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怵。他如今算是走在天上,双脚踩实了的动作完全不同于“飘”在空中,从脚底传来的模糊触感正诚实地告诉他此刻他正是“走”在天空中的。四面八方看来看去都是望不到头的碧空,身旁除了一姑娘也没其他的救命稻草,如若……如若她狠心在半道撒下他不管,该不会下一秒自己就会从高空跌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吧?!
他看着于晚舒的背影,甚至开始怀疑对方会不会真是天上的仙女了。
这样想着,于晚舒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林念心中咯噔一下,居然开始害怕被对方猜到心中的小九九,一股又羞又燥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可他还没将这一切消化,就见于晚舒回身问道:“你害怕吗?”
林念口是心非:“当然不怕,这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又掉不下去。”
“那如果我现在放开你呢?”
“别,你可千万别做这种尝试……”
于晚舒盯着他乐道:“其实,这里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们现在所处的也不是真的在天空之上。”
“你不是仙女?不是……”林念脸颊微红道,“那是在哪里?难道我又陷入幻境之中了吗?”
“你看看周围,把你能看到的东西告诉我吧。”
“蓝天白云,还有我们刚刚待过的屋子。”
“没有其他的了吗?”
“没有了。”
于晚舒没有立刻回话,反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现在再看看呢?”
“现在?”林念略感诧异,但还是依言去做了。而此处本就空旷,因此一点点的变化都显得十分显眼。“这……我们刚刚待的屋子去哪儿了?”
于晚舒道:“是我让它消失了。”
林念惊叹了一声:“啊?怎么做到的?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于晚舒摇头道:“我不是主人,这里也不会有名义上的主人。我只不过是在这里找到了规律,在任何一种秩序下,手握规律的人便能掌控一切——看得见的一切和看不见的一切。小公子,这不难,你也能做到。”
“……怎么做呢?我没看到你施展任何的术法。”
“术法?哈哈……这里不兴那种东西,要想生存下去,得靠我们的脑子、靠我们的意识。”于晚舒指尖抵着太阳穴解释道,“就是要靠你的眼睛、靠你的想象……来试试看吧,现在,我要放开你了。”
“唔!别!”
于晚舒并未理他,话一脱口就立刻放开了手,她似乎是怕林念还会扑上去揪住她,在松手的一瞬间身体也挪得很远,而就如她所料,林念双手往前几个扑腾,面色绝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与此同时,心里的沉重可比身体的坠落更快袭击了林念的心脏,他着实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在刚刚经历了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推下悬崖后,又一次相似的无助真是让他如坠冰窟。那松手的一瞬间他甚至已经隐约感受到了骤降,可再回神定睛一瞧,自己竟还好好地“立”在空中。
林念小小哆嗦着跺了跺脚:“我……我能站在天上?!”
“你怎么还以为是在天上呢?”于晚舒哑然失笑,“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你脚下踩着的就只是一片普通的土地罢了。”
“所以这还是假象咯?”
“是你被你的脑子给欺骗了,所以眼睛也传达了错误的讯息。”于晚舒道,“你心里想着天空,所以这周围的一切便自然变成天空了。换句话说,如果你想着的是海洋,那么我们现在就是浮在水中对话,你想想,这是不是也很离谱?”
林念发懵道:“照这么说那是我的问题了……你看到的是什么?”
“竹林。”
林念微微瞪大了眼睛:“真是竹林?”
“骗你做什么?你不要被脑子里杂乱的讯息所影响,外在的干扰全都不怀好意,唯有内心的唤声才能引领真相,排开一切杂念后你也能看到和我一样的景象。”
“可你怎么知道竹林一定是真实的呢?万一这也是你……”
“不可能!”于晚舒立刻打断他道:“我在这儿待了有二十年了,看过上百个不同的场景,唯有这竹林会反反复复地出现。”
“可你要我现在排除一切杂念我可做不到……我还没找到我的朋友,不管是死是活,我都不能丢下他。”
于晚舒眉毛一挑,道:“他不在这儿,我和你打包票。”
林念也道:“在这一点上,你可没法轻易说服我。”
“还是个倔强脾气。”于晚舒最终妥协道,“好吧,这件事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无非就是早晚问题,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肯定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不用怀疑,就和你猜的一样,其实你就是掉下来的。”
“我想弄明白的可多了。”两人大有高谈阔论的意思,惹得林念下意识就想席地而坐。他想到于晚舒方才说过的“靠想象”,便试着静下心来用眼神描摹凳子的外形,可憋了半晌气仍旧无事发生,因此只好尴尬作罢。
“我想知道这是哪儿?我是不是死了?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先从最开始和你说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只是有一天从睡梦中惊醒,眼睛一睁时便发现已经来到了此地。我不知道在我睡下过后发生了什么,我或许是忘记了,又或许是被人下毒了,总而言之,我也只记得自己的姓名,除此之外,就连我的身世也一忘皆空了。那后来,我试过许多逃脱的方式,但这里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你往一处走就只会陷入到无限的死循环,累死了也走不出去的。我不想英年早逝,还死得失去希冀,变得同废物一样,于是便逼着自己转变心态,将目标从‘逃出去’变成了‘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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