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劈石头

林念被她一通弄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跟着跪在了于晚舒身侧,他动动嘴唇想要问个三五,就察觉到于晚舒已经将手搭在他的后背了。

“别废话,按我说的做。”于晚舒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道,“过会儿我再和你解释。”

于晚舒压着林念的脑袋,半自愿半强迫地冲着浮空石重重磕下,林念动作间恰好看见头顶的“荧雀石”三个字,突然就想起来自己似乎曾在哪里听说过这个石头。

可要回忆过去对此时的他实在是件难事,林念微一动脑袋就觉头疼,干脆不去想它,先处理眼前事再说。

如果乌龟的爬行速度能够描述时间的长短,那么它爬过整个脑袋距离的时间便是他们磕头花上的时间。于晚舒压着他的脑袋,林念则分心瞧着眼前爬过的小乌龟,乌龟从左眼爬到右眼,直到它逐步淡出视线,两人才在浮空石前站起了身。正当林念想要问问原因时,于晚舒却先示意他不要说话,反而像变戏法那样掏出一枝折下的花朵,递到了他手上。

“浮空石喜欢这个,你快去给它献花。”

林念接过却没动作,纳闷道:“一块石头,喜欢花?”

“是啊,这有什么不行的?这石头不过是大了点,长相奇怪了点,怎么就不能像地上的小石头那样被花丛簇拥了呢?”于晚舒指指石头上面说道,“我们刚刚坐在浮空石的两边,其实你仔细去看中间的位置,会发现那儿有一处指甲盖大小的裂缝,那个地方就是用来插花的。”

“真的假的?你看见有其他人这么做过吗?”林念犹豫道,“师父……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耍你做什么,哪有师父坑徒弟的道理?你可以没在外头听说过‘荧雀石’,但‘忘忧石’你总还算有所耳闻吧?”

忘忧石?这个词倒是将回忆带入了林念的脑中。于晚舒没有说错,这江湖上、茶馆中,从来都不缺少忘忧石的故事,话本、戏目……只要有人爱看爱听就自然会有人编排。他还清楚地记得,他和萧歌初遇那会儿还在青竹镇的小茶铺里听人聊到过忘忧石,说这命苦之人只要拥有了这块石头,无论生活有多不容易,过去的苦痛有多么心酸,最后都能陷入这“冷冰冰”为你缔造的温暖乡中,从此忘却烦恼、无忧无虑,过上旁人羡慕不及的好日子。

可传闻到底是传闻,这种比迷药还神奇的东西大家大多也是听过算过,最多成为茶余饭后能随意调侃几句的故事,几乎没人真的将它当回事。可在忘忧石的故事之中,有一个人却对这石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他听说这石头大名的那一天起,便发誓不寻到忘忧石便绝不回到家乡。

此人名叫霍率,天生比别人家缺个舌头,是个哑巴。他对忘忧石的存在是深信不疑,此人脾气极倔,又是出生于丑牛之年,因此一旦执着的事情便是十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他的旅程是从“不听劝”开始的,而在旅途中遭遇的故事便成为了说戏的重点,民间故事大多便是截选自这一段。其中花样繁多暂且不提,关键点便在于……忘忧石故事的最后,就同那无数哄睡孩子的睡前故事一样——霍率竟真的找到了这样一块石头,并通过许愿的形式达成了他的愿望。

林念为数不多有关于忘忧石的回忆中不断搜刮,终于回想起了尾声中的细节。那楞子敲板落下,忘忧石的结局便是如此——霍率跨越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忘忧石,而忘忧石却向他提出了索取,只要霍率能给它送来四十九枝花,它便还霍率一个安恬的幻乡。

霍率满心欢喜,又应了忘忧石的要求,每次只能送一枝花,花送出去之后,只有经过了七日才能送第二枝花。为了保证采下花朵的鲜活度,也为了让忘忧石看见花朵盛开最美时候的样子,霍率晚时赶路、早间采花,只选取在晚间爆芽的嫩花,待到晨间第一滴露水荡上花瓣才折枝采下。而他对忘忧石便如同憨夫对待娇妻,各般要求不但极力满足,更是变着花子主动讨人家欢心。起初,忘忧石并未对花朵的种类有任何的挑剔,可霍率在忘忧石收下第一朵花后突然福至心灵,竟突然意识到他完全可以采不一样的花来取得忘忧石的认可,从而也给自己多一份保障。而后,他带来的四十九种花朵忘忧石照单全收,也应允了自己的承诺实现了霍率的愿望。霍率希望能有一个圆满的身躯,忘忧石便还了他一个舌头,此后他便在忘忧石缔造的幻乡中过着能开口说话的正常日子,直至终老。

费了这么大功夫,最后只是为了求一个常人都有的舌头,这一点倒成了不少人讥讽嘲笑的聚焦点。而说白了,忘忧石就是一个“得偿所愿”的故事,爱听的来客大多也是在生活中抱有遗憾却无法回头,大有在故事中找回安慰的打算,因此这“舌头”多少也有些圆缺之美。俗话说缺什么就要补什么,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起码在虚构的故事中要求得圆满。编故事的是个无名,可故事中的人和物却不一定是个虚构的。大家之所以将这一切只当作故事来听,一便是觉得这故事还算精彩,情节紧张,霍率的冒险又多样有趣,左不过听个开心,二则是所有人质疑的通病——没看见过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东西,这与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故事自然就变得同传遍小巷的八卦一样,深受酒足饭饱的百姓们喜欢了。

林念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听到于晚舒又把“荧雀浮空石”称作为“忘忧石”,他才开始认真思考起故事的严肃性和真实性。

“这故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说实话我第一次听完真的觉得毛骨悚然……”林念黑着脸说道,“忘忧石的确在最后为霍率缔造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幻乡,可也因此将他永生永世困在了逃不出的牢笼之中,陷在其中的霍率只有靠近忘忧石才能变得快乐,他若一旦离开,便是连最初的‘活着’二字,恐怕也是难以坚守了吧。”

“你是想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的确,话本里还常说过惯了王府生活的人怎么还会回到下田种地的生活呢?表面上是忘忧石帮助了霍率,实际上却是忘忧石步步为营,以守株待兔的方式逐步勾引猎物进洞,等对方完全卸下心防之时,便是它的捕猎之日。有道是这一进来便别想再出去了。”

林念被噎了一下,道:“那忘忧石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师父怎么还让我求它帮忙?”

于晚舒淡定道:“这只是故事,我们是有方法来规避它的捕食的。”

“什么方法?”

“先把它给捕了。”于晚舒撩了把头发,手中的花枝也在揉搓中转了几圈。“先下手为强,叫它看清我们是猎人,而它才是猎物。”

“请师父赐教。”

于晚舒也端出副教导的姿势道:“简单,你去把石头当中那条裂缝给劈大一些。”

“劈开?”林念凑上去望着说道,“就是插花的那道口子?”

于晚舒点头道:“对,劈开它,最好把浮空石也劈成两半。”

“这怎么行?这石头都坏了,我还能去指望谁啊?”

“当然是指望你师父了!”于晚舒拍拍他道,“你信我的,这石头不简单,你有办法给他来个下马威,就这点小伎俩,是‘杀’不死它的。”她又将目光挪到林念腰间的佩剑上,眼神中也露出了些许好奇。“我看你这剑就不错呀。我摸过你的基本功,砍一块石头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吧。”

林念边说着边拔出了弥望剑:“我……不确定,我从来都没有将真气用在过这等蛮力之事上……”

而于晚舒却傻了眼:“徒弟,你这剑是叫哪个野狗给你啃的呀?”

“这不是狗啃的,铸剑的时候就已经铸成这样了。”林念想了想弥望剑的来历,最终还是把细节都憋了回去。“当然,这也不是铸剑师傅的错,是我……是我要求他这么弄的。”

于晚舒整张脸都皱着:“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喜欢独特的东西?”林念慢吞吞说道,“不都说这世上的名剑都有和其他刀剑相异之处吗?我不愿自己成为无名鼠辈,也不想让我的剑名不见经传,所以就提了这么个要求。”

“你习惯就好。”好在于晚舒并没有深究,而是凑近到忘忧石边拍着边缘说道:“来吧,别等了,就一下的功夫,对这‘忘忧石’来放个狠话。”

林念走到她跟前,双手也已握上了剑柄,可临到不得不砍下的时候,他却突然有些犹豫了。

“劈开后呢?劈开后我要做些什么?”

于晚舒也不急着催他,对徒弟的问话是有问必答:“把花重新插进去。”

“可缝隙都变大了,如何还能站得稳、插得住呢?”

“周围这么大一片竹林,填些新鲜泥土进去就可以了。”

“破坏它又拯救它?这也太……”林念表情僵硬道,“也就是忘忧石听不到也说不来,不然这一通下来,哪还会来帮我忙呀?”

“觉得恶人厚着脸皮当好人很恶心吗?”于晚舒莫名笑了一声道,“先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加害于你,而后又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做些看似是在帮助你的善事。不知情的人便会被假象所打动,更有恶劣者,还会将真正的凶手视作救助他脱离水深火热的大英雄……这些事在几千年间早已被各色各样的人群都干遍了,他们做事心安理得面不改色,从行动那一瞬间开始就做好了背上‘撒谎牢笼’一辈子的打算。如今你只是搬来挪用一下,不用存着心理负担。”

“我还好……”林念反过来宽慰道,“这只是块死石,又不是活人,就这点小决定我还是能自己下的。”

林念似是被自己说服了,还未等于晚舒反应过来前便高举利剑冲着中央的缝隙劈砍下去。真气自他剑尖升起,随后迅速向下包围了整个剑身。林念刻意控制着真气的维持,原本毛毛糙糙可见的毛边便立刻转向了平滑,看起来就像给剑镀上了一层白色铠甲。

整个动作发生在瞬息之间,于晚舒再回头时,就能见到林念十分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嘱托,他用上的力道恰到好处,那裂缝只是往两端各延长了一个手掌的距离,从上头看还真是扩出去不少,也并未伤害到忘忧石内部。于晚舒露出一丝心疼的表情,而很快这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伤感情怀便被找到过去的喜悦全然冲淡了。她将花往缝隙最中间的位置插入进去,又从手心里倒出些新鲜泥土。两人对着缝隙一阵填埋,最后还是林念手指点了点,在于晚舒眼神示意下对忘忧石说道……

“是我救了你啊,所以你从今天开始一定要报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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