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漫无目的地游荡,如同在等待什么。
见半天没有动静,晏昀尘打算暂时返回,正当离开,突然察觉哪里不太对。
周围一片沉寂,月光如霜——此处竟没有一丝风起。
是结界。
意识到这点时,鬼魅悄无声息的停在原地,将头转向这边。
好像知道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晏昀尘立刻转身,离开藏身之处。只是瞬间,那些鬼魅发出震耳的嘶吼,像收到命令般,铺天盖地的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晏昀尘手中寒气汇聚,凝冰霜成剑,踏步凌空纵身一跃,朝身后挥去。
狭长的剑气划过,距离最近的鬼魅被斩成两截,随后又飞来几道剑气,落地时冰霜四绽,逼退了剩下的鬼魅。
晏昀尘回到地上,转腕挥剑道:“阁下不妨现身说话。”
几下掌声响起,鬼魅纷纷退至两边,一黑衣男子从后走出,此人面具半遮,身形高大,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令牌。
来到晏昀尘对面,男子本是平静,却好像发现什么,突然嗤笑起来道。
“我说是谁呢……身手还是这般了得啊,晏国师。”
晏国师。
这声称呼来的毫无征兆,令晏昀尘内心一簇:“哦?阁下认得我。”
对方淡淡一笑,将令牌指向晏昀尘,周围的鬼魅再次躁动,同之前那般冲去。
这样的距离,根本无法靠剑气挡下,晏昀尘摘下腰间的铜铃浮于身前,单手掐诀。
现在灵息不多,拖下去会对自己不利,还是先脱身为好。
将所有灵息聚集,白色的灵焰在周身燃起,红线从中显现,环绕成结界。
成群的鬼魅冲向结界,强大的冲力让晏昀尘险些没撑住,一手拿出先前画好的红符,用灵焰点着。
“不管是谁,来个人把我带走的就行。”
红符消失后,未等片刻,身前的铜铃莫名晃动一下,所有的嘈杂,被一声清澈的铜铃声盖过。
“不对,怎么会……”
晏昀尘望向铜铃,眼神难以置信。
铜铃再度摇晃,发出第二次声响,鬼魅们像是如临大敌,停在原地环顾四周。
待第三声过后,结界上空出现一条裂隙,碎裂的声响传来——一人手握长枪,自高处破空而入,朱红色内衬的衣摆,如火焰般引人注目,外着黑色劲装,马尾于身后飞舞。
来人以千钧之势,将晏昀尘附近的鬼魅横扫殆尽。
这一刻久远的记忆再次涌来,仿佛现实与过去重叠,那熟悉的声音如同在耳边响起。
“这种铜铃的铃舌为环状,军中之人归家时,会将其带在身上,环响环响,便是‘还乡’,当家里人听到这铜铃的响声,便知是我们还乡了。”
望着前方那人的背影,晏昀尘久久没有出声。
“晏兄!”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叶明语从缺口跳进结界,“果然是有人在搞鬼,刚才你跟这群鬼魅突然消失,我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此时局势逆转,三人与操纵鬼魅的男子对峙着,只见对方起身,向鬼魅后方飘去。
突然一柄金剑飞过,赫然悬在那男子头顶,眼看就要命中,还是让黑衣男子快一步,化成烟消散不见,其他鬼魅也纷纷逃遁。
“跑的倒挺快。”伴随金光落地,晏奉真出现在众人眼前。
与先前一身金鳞玉锦缎不同,此刻他化成世家弟子的模样,摇晃手中折扇,转过身语气轻佻道:
“二哥也未免太狼狈了些,连这种……”
话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对方看过来的表情有些微讶,眼睛似乎在盯着晏昀尘身边的某个人,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
沉默片刻后,晏奉真又恢复先前的傲劲,皱着眉道,“哼,倒是我瞎操心了。”说着收回佩剑,飞身离开结界。
“这人是谁啊,看着好厉害。”叶明语从疑惑中回过神。
“不认识,应该是认错人了。”晏昀尘收回铜铃,发生的事太多,一时不知该从何捋起,转头望向身边那位手持长枪的人。
眼前之人近在咫尺,背对月光,浓眉下一双凌冽眼眸,看不出任何心绪。
“哦,这位是我在来的路上遇到的。”叶明语道,“多亏他发现了此处的结界,不然打死我也找不到你。”
明明一点都不像,却又觉得哪里相似。晏昀尘心中非常低落,现在体内的灵息已所剩无几,无法支撑自己使用识魂术,要想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在找的人,只能等灵息恢复后了。
“在下晏昀尘,方才谢阁下出手相救。”晏昀尘拱手至谢。
“不必言谢,叫我封叙就好。”
眼下黑衣人逃离,线索就此中断,今晚的调查也只能告一段落了。
“回去路上小心。”晏昀尘嘱咐着,待面前两人答应完,便各自离开。
望着封叙渐行渐远的背影,晏昀尘垂下眼帘,用仅剩的灵息凝成一缕红线。
那缕红线如浮尘般,游弋在空中,追逐着封叙行迹。若遇危险,红线会化作结界为他阻挡片刻。
随后晏昀尘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此时封叙停在原地,等红线来到他的手边,缓缓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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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一路没遇到什么事,晏昀尘翻进熟悉的院子,悄悄回到屋里,盘坐在床上调息片刻后,睁开眼叹了声气。
“灵息怕是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只能等明天用识魂术了。”
无奈晏昀尘翘着腿躺在床上,脑袋枕着自己两只手,合上眼,回忆着徒儿的模样和声音。
像走马灯般,一件件往事在脑海中闪过,如同历历在目。
那是师徒二人第一次相见,是晏昀尘记忆最深的往事之一,而在那往后的每天,似乎也都有着徒儿的身影。
一日又一日,直到后面,晏昀尘便不想再回忆了,从始至终都只想忘掉。
从战场敌我的厮杀,到朝堂内外的算计,到头换来的,也只有临死前的不甘与愤恨。
但晏昀尘又害怕,怕忘得太多,最后什么都不记得。
不知为何,回忆中所有人的面容都模糊了,除了自己,再也记不清任何人的模样,包括最在意的徒儿,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只手拂过晏昀尘苍白的脸庞,将微微皱起的眉抚平。封叙望着眼前熟睡的人,不敢有太大动静,生怕吵醒对方,心中满是快要止不住的欢喜。
曾经晏昀尘重病的时候,封叙也是这样陪在床边,照看了一个晚上。
坐在床边,封叙将手悬在晏昀尘额头上方,试着引渡灵息,缓解晏昀尘的心魔。
等到清晨,街上已有不少人来往,晏昀尘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环顾着屋内四周。
“……”回过头,晏昀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着,“怎么一觉恢复这么快。”
与老人道完别,晏昀尘出发前往半山腰的客栈,路上看见叶明语,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灰麻布衣的男子,看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左右。
两人正在谈论什么,随后走到附近的摊前买些包子。
不等继续前行,一个身影出现,吸引住晏昀尘的目光。
封叙还是昨天那身装束,提溜个巴掌大的布袋,扛着长枪,不知这是要前往何处。
到达前面的街口,对方转身去往别的路上,趁这个机会,晏昀尘跟上去,走到人少的地方,心中默念完咒语。
腰上铜铃转而浮在空中。
路上其他行人看不见,只隐约听到哪里有响声。铜铃带着晏昀尘穿过巷子,来到某处陌生的地方,此刻封叙早已不见踪影。
“哎呀!”
正走着转角突然出现一位姑娘,两人猝不及防撞上,晏昀尘眼疾手快,将对方拉稳。
“对不住姑娘。”松开手,晏昀尘赶忙道歉。
眼前这位姑娘,面容姣好,一身青衣,额前点着蓝绿花钿,闻言她抬头看来,脸上忽地多了几分红晕,忙低头磕绊道。
“啊……没事,是我一时疏忽,公子不必道歉。”对方说话柔声细语,两手捋着胸前的头发。
“姑娘没事便好。”晏昀尘放下心,“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
“好,公子慢走。”
“保重。”
顺着感应,晏昀尘来到一处院落前,铜铃就静静飘在院门外。
放眼望去院里种着各种花,现在都已开了不少,一位老者提着木桶,去往井边打水。
晨光穿过树林,斑驳的光点随风晃动,老者拿起瓢一勺勺浇花,显得悠然自得,依旧没注意到外面有人。
不知看了多久,晏昀尘缓缓转过身,脸上只剩无奈,突然不禁发笑。
这么久以来,自己好像弄错了一件事,身为凡人,徒儿早已轮回过许多次了。
人生长短不等,所以这一世,怎会恰好遇到年轻的他呢。
看来昨晚只是一场误会,芸芸众生从不缺相似之人,封叙无非是其中一个罢了。晏昀尘站在原地,内心百感交集,好像两人相遇的太过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相隔数百年,再遇时人却垂垂老矣,这次竟又没赶上。
到院门轻叩几下,老者见到来人,放下瓢呵呵笑道。
“来者可有要事啊,诶,刚好我这煮了些茶,不妨边品边谈。”
对方看起来很想邀人一同品茶。
“叨扰了。”晏昀尘踏进院门,却见铜铃从身后飞过,略过老者,直径往院内的屋门口去。
一只手接住飞来的铜铃,缓缓放下,封叙出现在屋门口,和晏昀尘目光相对。
“封叙?”晏昀尘怔住。
“种子放罐里了。”封叙拿着长枪,越过门槛来到院里。
闻言老者转身:“好好好,辛苦你了。”说着招呼两个年轻人,“走吧,随我去棚下,喝口茶歇息歇息。”
来桌前给大家倒完茶,老者坐到自己的位置,拿起茶杯轻轻吹气,小饮一口后,点点头。
“嗯不错,可惜今年雪化的早,没留些,不然取那雪水烹煮,此茶还可更佳。”
煮雪烹茶,当年在洛仙山,晏昀尘的师父饮世仙,也喜这般饮茶,还总将茶撒入庭院池塘,让他的鲤鱼也一同品尝。
“哎呀,后院的花忘浇了。”老者放下茶杯,示意自己先离开。
等人走远,晏昀尘转头望向封叙,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
“这铜铃,是昀尘兄的吧。”茶杯放到桌上,封叙将铜铃递过来。
“多谢。”
接过铜铃,晏昀尘心绪翻涌,想与对方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封叙问到。
“昀尘兄今日为何到这里来了?”
“啊,我本想去往山上的客栈,用灵引术带路来着,结果粗心念错咒,这铜铃乱飞,便一路追到这边来了。”
“原来是这样。”有一瞬,封叙嘴角含笑,“和灵引术相似的法术不少,念错也在所难免。”
“是啊,想必阿年……额,想必你也懂不少有关灵道的学识吧。”晏昀尘赶紧转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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