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陆图温的律师函便寄了过来，还寄到了公司里。
包装袋上故意写了大大的三个字“律师函”。老黄比她先到公司，抢先一步拆了去看，看完后那是长吁短叹，恨不能亲自押着她负荆请罪，过去颂德总部跪下来道歉。
“士可杀不可辱！我不会去的！”林飘絮把他轰出办公室，又联络了公司的法务，认真询问了她败诉的可能性——如果陆图温那张脸真的留疤的话，后果那是相当严重，律师函里提到了陆图温全身上下包括脸都投了保险，并且脸的投保额最高，高达数百万，甚至保险公司也会一同起诉她。
加之颂德律师团之强大，一度被称为“必胜客”，告这种事实清晰、实力一边倒的案子简直易如反掌。
多么可笑，她不过情绪失控扇了对方一个耳光，就要面临巨额赔偿和拘留处罚，对方当年在她身上蓄谋犯下重罪，却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她甚至等不来一个道歉。
这世间从来没有公理正义，有的不过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哥，你真的要状告飘飘吗？”李青穹跑来跟他求情，可怜巴巴的样子，明知道他吃这套，“赵医生不是说不会留疤吗？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一次吧！”
“我不过想要一句道歉，不过分吧。”陆图温正在书桌前处理工作，抽空抬头看他一眼，“不道歉也行，拿别的来换。”
他求之不得。就看她肯不肯了。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李青穹连忙附和，“哥，你们那天到底聊了什么？怎么她不肯说，你也不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从中调解了。”
“让她收收心，好好跟你处着，”陆图温斜睨他一眼，“你看不出来吗？她只想借我的口，跟你分手罢了。”
“我看出来了。”连他哥这个陌生人都看出来了，他能看不出来吗？“但是我不会放弃的，哥，我不想放弃，我是真的喜欢她。”
他这幅样子，让陆图温想起很久以前，少年时的李青穹想去春游，但是他刚病好退烧，就是这么软声软气央求他的，到最后陆图温还是心软了，从小到大，凡是李青穹想要的，他都会给。
“这么喜欢她，那时候为什么要听话去留学？”虽然是李华章女士的意思，只是李青穹同意了，他也就没怎么管了。
“那时候觉得自己太弱小了，保护不了她，想快点成长起来，”李青穹恍然道，“那时候，不知道距离会是问题，以为哪怕分开，也不算什么。”
年少时，总以为爱能战胜一切，后来才知道，时间、怨恨、不安、猜忌、距离……有太多东西可以摧毁爱，爱多么不堪一击，却又让人不顾一切，毫无道理可言。
“后悔了？”陆图温挑眉。
“我不知道，如果那时候我陪在她身边就好了，我不在的时候，她吃了太多苦。”李青穹认真道，“我心疼她。”
“所以你现在离开颂德，又有什么力量保护她？”陆图温把签好的文件垒在一边，“自己好好想想吧，对一个男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青穹愣住了。
“回去干活，不准再提辞职，你俩好好交往，这些小事都不值得计较。”陆图温手指朝下，向他挥挥手，“赶紧滚蛋。”
李青穹走出他的办公室外，内心有几分纳罕——以他哥锱铢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被呼巴掌还善罢甘休？光扒对方一层皮都算他哥仁慈，哪怕从小纵容他，也没纵容到爱屋及乌，既往不咎的地步。
他掏出手机给林飘絮打电话：“我哥不生气了，也不会告你了！他就是吓唬吓唬你，你别往心里去。”
“吓唬吓唬？那他可真会开玩笑呢，真是太幽默了。”
他都能想象，林飘絮在电话另一端翻白眼的样子。
“我就说他很喜欢你吧，以我哥的性格，要换作是别人，少说也得蹲十天半个月的，你以后可要好好说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挂断了。
李青穹叹气，开始头疼该怎么把人哄好。
本周例会，林飘絮刚通宵带着其他部门的团队赶完一个案子，全程都在强撑着，时不时小鸡啄米，最后实在撑不住了，趴会议桌上彻底睡死过去。
Becky在各种戳脸掐腿叫醒无效之后，迎面就撞上李青穹询问的目光，只能战战兢兢开口解释：“实在不好意思，林总监这几天忙得连轴转，昨晚还通宵工作，实在撑不住了。”
完了完了，在会议上睡着，还是带队的头头，这行为放在哪里都是大忌啊！相映团队全体瑟瑟发抖。
李青穹点头表示理解，起身道：“那这样吧，劳烦大家移步旁边的空会议室，开会声音尽量小点儿，我们让林总监睡个好觉。”
Becky：“……”这这这，这样的天使甲方是真实存在的吗！对不起！我们不该和林总监一起天天在背后骂你！
等林飘絮从睡梦中醒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她把盖在身上的毛毯扯下来，疑惑地看着空旷的会议室，哦，还有正对面正在操作笔记本的李青穹，他贴心地解释道：“醒了？我让相映的团队先回去了。”
这开着会呢，她就睡着了？这也太不专业了！林飘絮顿时困窘：“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听Becky说，你通宵做比稿提案累着了？”
手下人真是话多，林飘絮只能说是。
“你这又是拉业务喝到吐，又是熬大夜做比稿，还要带团队干管理，简直三头六臂，老黄呢，他负责哪方面？”
这可一下把林飘絮问懵了：“……”
公司刚成立初期，因为资质不足，很多竞标指标不达标，不能参加比稿，早年确实靠老黄在行业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拉了不少单子，这几年大环境不好，品牌商们也更青睐新鲜血液，老江湖的面子也不管用，靠人情确实拉不动了。
“你啊，别只顾着一个劲儿往前冲，有时也停一停，多替自己想一想。”李青穹穿上西装外套，“本来想约你吃晚餐，不过今天实在太忙了，我先送你回去。”
两人都忙了一天，知道对方没有兴致闲聊，一路无言来到地下停车场，李青穹坐进驾驶座里，林飘絮迟疑了一下，还是坐进了副驾驶座上。
车子启动，从停车场出来，汇入如织如芒的霓虹车流里。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李青穹看着岔道口的路牌，问道：“你饿不饿？要不我们简单吃个饭？吃碗面也行。”
没有人应他，李青穹转过脸去，见林飘絮双眼紧闭，歪着头又睡着了。
实在是太累了吧。
睡着的林飘絮，尖细的下巴微微扬起，脖颈和下颌骨连成一线，肌肤柔软，线条温润，跟水墨勾画出来的一般，白生生的脸上，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让人很想咬一口。
李青穹忍不住一看再看——还是睡着的时候好，睡着的时候不会净说气他的话。
绿灯亮起，李青穹只好按原路线驾驶，没一会儿，又接进来他哥的电话：“怎么还不过来？”
“啊？”他疑惑。
“不是定了今晚回家吃饭吗？”
“啊……”他给忙忘了，前几天李华章女士拿下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大师真迹，一定要他俩回去掌掌眼，定了今晚回老宅聚餐一次，说好他下班开车接他哥顺道一起回家，结果他忘得一干二净，李青穹一拍脑门，“我现在去接你——哥，你不介意我中途绕一下路送飘飘回家吧？”
“ 林小姐不介意就行。”
还好离得不远，李青穹绕去颂德总部大厦楼下，他哥施施然从旋转门走出来，李青穹降下车窗招呼道：“哥，你坐后面吧。”
陆图温看着副驾驶座位上歪着头的林飘絮，她被包裹在一席毛茸茸的白绒外套里，面色红润，睡得毫无防备——李青穹面前的林飘絮是这样的吗？柔软得像一团棉花，又像一朵轻云。
陆图温刚坐上车后排，李青穹就接到了刘秘书的电话，两人沟通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无奈地转过头说：“哥，你办公室借我用一下？欧洲那边出了点儿状况，要紧急处理一下——你能帮忙送音絮回家吗？我发你地址，晚点儿我忙完再打车回去。”
陆图温习以为常，扔给他办公室的钥匙：“有什么需要问陈秘，他还在公司。”
李青穹顺手接住，解开安全带，俯身在林飘絮耳旁柔声道：“我要去加班了，让我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林飘絮睡得迷糊，眼睛都没睁一下，睫毛抖了抖，不耐烦地呢喃：“……你烦死了，快走。”像一只酣睡中不耐烦被打扰的波斯猫。
“坏脾气。”李青穹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陆图温感觉到腹腔处传来一阵抽痛。也许是胃疼。他想。
李青穹走了，他下车绕到前排，坐到驾驶座上，缓缓启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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