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把镜头关了?”严猎靠在训练室门口轻声问游讼。
几秒后,游讼那边镜头重新亮起,男生脸色有些红润,嘴角却又是耷拉着。
严猎脑筋转得快,他知道游讼这表情里藏着醋意,立马识趣地解释起来:“我刚那就是对小孩子鼓励式褒奖,你别往心里去,我整天看你极限操作,早没人能入我眼了讼讼。”
游讼那又薄又润的嘴巴动了动,却只轻嗯了一声,顺势乖乖点了点头。
过了小会儿,在严猎开口前,游讼又突然问他:“你和Kui教认识?”
严猎抬着眼想了想,微微摇头:“不算吧,他当教练前也是如意的人,当时估计被压了合同。”
游讼又冒出一声嗯,不轻不重地回道:“我之前就是在这个训练营,他那时候带过我。”
语音莫名陷入了几秒的短暂沉默,紧接着游讼又没来由地冒出了声音:“马德里结束之后我不信邪飞去了智利,训练营撤资,Kui教有段时间借了我不少钱。”
“……这样吗?”严猎倚着门板若有所思:“那改天我请他吃顿饭,钱都还清了?”
“嗯,还清了。”游讼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目光流转。
严猎在手机后无声地点了点头:“行,训练去吧,我该进屋去晃悠一圈了。”
他静静等着游讼挂断电话才看了眼时间收起手机,转身推门,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重新进了训练室。
一直到吃晚饭前的那段时间,训练室的门几乎就没有打开过。
严猎坐在Kui的身边,也只偶尔被cue到才会接过话茬,同下边儿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们分享些比赛场上日积月累来的实战经验。
封闭式训练基地随处都有种军事化管理的秩序感。
例如五点五十广播里准时响起的晚饭铃声,实打实地把毫无准备的严猎吓了一激灵。
“瞧你,一看就一副没在训练营呆过的样子。”训练室里一溜烟的人全跑光了,Kui收拾着手边的跳点图等一系列资料,随意调侃了严猎一句。
正低头报备行程的人抬起脑袋,迷茫地望了Kui一眼,转而笑起来:“松弛太久了,不习惯。”
严猎想想,又添了句:“我登场比赛前确实没在训练营呆过,不过后来马德里,也是有一段没比赛光玩命训练的时间的。”
“听说过,外服最著名的突击手训练营,”收拾完一堆纸,Kui站起身准备带严猎往食堂去,“感觉如何?魔鬼吗?”
严猎被这一句话拽入了短暂的回忆风暴,数秒后,他像是挣扎着脱离风暴眼一般,苦笑道:“还成吧,最开始也像你们这儿,是有时间安排的,到了训练的中后期,几乎每天都是通过各种对局来定级。”
“solo赛、双排、四排,训练室大屏幕除了用来放复盘视频,其他时候实时更新每个人的积分排名。”
“垫底的淘汰,最后一天最后一局结束,前三名拿证出营,身价翻倍。”
交流之间,Kui已经带着严猎走到了食堂门口,里间菜香四溢,大家交流甚欢,拿着筷子都在空中指指点点。
“挺残酷的,除了前三名,剩下的陪跑啥都不是,只能等着被不同赛区战队低价捡走,能上首发是万幸,但多数都会因为语言问题,囫囵陷入很长一段冷板凳期,对吧?”
Kui递了个托盘给严猎,明明在点评一件很残酷的事,眼神却淡淡的。
严猎有些恍惚地从他手里接过盘子,窗口的大妈问他想吃什么,他也只没想法地一抬手,随便指了两个素菜。
“吃肉,今天的卤鸡腿特别香。”Kui自说自话要了两份鸡腿,把看上去肉更多的那个摆到严猎的托盘里,顺带又观察了他两眼:“Misso当时就是差了一点儿吧,听说后来去了南美那边,在飓风辗转几个月,最后跑去打狙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严猎先点头肯定了Kui的这番话。
但屁股挨到凳子边时,他又忽然觉察到什么似的,无端起效的第六感迫使他从空气中嗅出了一丝具有威胁性的气息。
“你和游讼很熟?”严猎撇去卤鸡腿汤汁里的八角,犀利的眉眼间是一如既往藏不住的锐利攻击性。
他就坐在Kui的对面问着,下半张脸带着暖人的笑,上半张脸却闪着丝丝缕缕的锋芒。
不过Kui好像是被严猎整张脸上弥漫的笑意迷惑住了,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劲,往嘴里喂了口白米饭,迟钝地回答:“那小家伙古怪脾气,能跟谁熟?不过我很喜欢他,当时我刚来这儿当教练,他是我带过的第一届,却是迄今为止实力最强的突击手。”
严猎攥着筷子,心说,你以为呢?游讼当然是只跟我熟了。
“当时马德里结束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是准备跟飓风签合同去他们那儿再试一次,”Kui继续边吃边说着,“他一个新人不了解飓风的作派,我劝他他又不听,训练营这边只答应负担他去马德里训练的费用,最后我只好掏了点钱垫着,帮他去了智利。”
“也是没想到他会转位置……”
严猎心中像是扎了根刺,心脏听着Kui的每一字每一句重重搏动时,那深深嵌入血肉的尖刺都会带过一阵又一阵彻骨的绞痛。
在那个走投无路的时候,游讼给他打过无数的电话。
但自以为载誉而归即将万事顺风顺水的自己,却被风浪掀翻了船,自顾自地沉在海底始终不愿浮上水面,看一看岸上正在等待的人。
以至于那关乎整个职业生涯甚至关乎命运的决策,游讼被迫同一个外人分享。
“诶,走神儿呢?”Kui轻轻用筷尾敲了敲桌子,把严猎从混乱的自我谴责里拽了出来。
严猎复杂地看着他,摇摇头,垂眸看看菜突然觉得实在没什么胃口。
周围那群十**岁的年轻小子吃饭速度快如闪电,三五成群地从食堂里来了又去,嘈杂也很快跟着他们离开的步伐渐渐消弱。
Kui还在回味着过去,扯着扯着忽然唐突地关心起了游讼:“游讼现在怎么样?我看了他的比赛,打狙也不算埋没了他的光芒,你们队友和他相处如何?”
“你这么关心他的?”严猎心情低落地嚼着米饭,听了Kui的关问,只胡乱扯出几个过得还不错来搪塞。
Kui不知道游讼同严猎的关系,说起话来根本毫不避讳:“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身为带过他的教练,关心一下学员日后发展是常事儿。”
这话很官方,严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直到听完接下去的话,一粒大米差点儿呛进气管。
“而且像游讼这样优秀的人,虽然性格有点缺陷,但还是到哪儿都充满吸引力的,我欣赏他、喜欢他,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小男生产生出这样复杂的情愫,照理说我应该是个循规蹈矩,按照父母意愿娶妻生子的人。”
严猎剧烈地咳嗽,就着碗里寡淡的紫菜蛋花汤才姑且顺下了一口气:“你特么……”
Kui搁下筷子,并没有等严猎的后话就抢在先头开了口:“都是过去的事了,年轻不懂事才会把钦佩和爱慕混淆。”
严猎端坐在对面,默默地咬牙切齿,跟在Kui后头端起空盘:“你最好是。”
两人就这么顶着一番诡异的氛围肩并着肩走出食堂,回到训练室,里间空荡荡的只亮着灯。
“晚上他们有理论指导,你有兴趣也可以去帮帮忙。”Kui抓起吃饭前收拾完的零碎资料就准备出去,抬头看到严猎那游戏瘾犯了一般的表情,终于又添了一句:“电脑随便用,你们也要准备世界赛了对吧?”
“打个游戏还搞起理论课了?”严猎眼瞅着角落里那台机子,早些时候刚踏进训练室这扇门时他就一眼相中了。
他背着从基地带来的外设包,慢慢悠悠地走过去,轻轻拉开电竞椅,搁下了包。
Kui跟在严猎后头,走近后靠着桌沿,无声地望着他拆下桌上的原装键盘,又从外设包里拿出自己用惯的那把,慢条斯理地接了上去。
“其实跟你们复盘的道理差不多,揪一些地图里的细节出来叨叨。”
严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摸索着登上了落灰已久的欧服账号。
“你挑的这机位……”
男人的手掌撑在桌面上,指肚摩着桌角的编号,话却只说出了一半。
“怎么了么?”严猎飞快向他看了一眼,嘴角竟意外噙着一抹邪笑。
“没、没什么。对了,明天你得准备着教他们些东西了,教练们都腾出来些时间留给你。”Kui困惑地摇着头生硬地把话题岔开,顿了顿又补充:“实战经验,或者给大家操作一把学学思路,如果有幸能看到一场你们队内组排就更好了。”
严猎登上账号,已经看见了正在游戏中的三位队友,开局时间是一样的,在三排。
他大概浏览了眼公告,粗略扫完欧服目前的改动,再才抬起脸朝一直在自说自话的Kui看了过去:“组排?想让他们看今晚就可以,不过后面的训练赛可能没法儿公开。”
“那很好啊,”Kui并不在意严猎的一丁点不走心,“我先去了,等结束通知你,你先排着。”
严猎低头在群里给队友发消息,随意嗯嗯了两声。
训练室在Kui离开之后静了下来,严猎戴起耳机,从游讼的视角点进局内,散漫地跷起腿,靠进椅背观战起来。
群里,严猎丢出的消息只有郑秋实兴致盎然地回了他,只可惜因为被发配来训练营这件事,严猎现在恨他恨得牙痒,根本不搭理他热情的郑哥。
刚点进观战的时候已经到了对局的后半阶段,全图只剩最后十几人。
观战有延迟,严猎还沉浸在观赏游讼决赛圈操作的时候,手掌下轻轻罩着的手机嗡嗡震了几次。
是群里新弹出的语音,他一眼看过去,摘下耳机,选择性地只点了游讼发来的那条凑到了耳边。
“别视奸了,进房间,来打。”
语音那头男生的声音有些发闷,嘴巴里好像叼着什么,咬字带着些许不清晰。
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严猎飞快同意了组队邀请,有力的手指拨调着耳麦,声音愈发轻佻:“宝贝,是不是想我了?我想死你了……”
“……”组队麦克风跳跃了两下,遥远的基地那边传来咚地一声水杯砸桌的声音。
游讼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一般又冷又酷地响起:“严猎,你想死。”
这声音,哪怕只才阔别不到一天,也着实叫人思念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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