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春光渐暖。
云辞靠在引枕上,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那株终于绽放了第一朵粉桃的树上。凌晓趴在他床边,小手托着腮,还在为刚才没能成功用自己的灵力“治好”云叔叔而气鼓鼓的嘟着嘴。
凌无涯端着后厨刚送来的药膳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脚步顿了顿,将药碗轻轻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没有立刻打扰。
这几日云辞的身体,在那脆弱如琉璃的平衡中,似乎又稳固了一分。
他已能无需倚靠,独自坐起约莫大半炷香的时间,每日清醒的时辰也翻了一倍,至少能有上两三个时辰。
这对于凌晓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他有更多时间可以黏在他的“云叔叔”身边。
而此刻,趴在床边鼓着气的凌晓并未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分享趣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努力运行体内那丝初入门径的灵力,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周身气息起伏不定,细小的汗珠从额角渗出。
他正在尝试运转的正凌天宗的基础引气法诀,这是凌无涯近日为了转移儿子的注意力,才开始正式传授的。
凌无涯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带着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凌天宗的功法霸道刚猛,讲究一往无前,虽然进度极快,但对修炼者的心性、体质要求亦是极高,且修炼到后期,易滋生心魔,对经脉亦有隐损。
这是他家族世代传承的功法,威力刚猛霸道,也是凌氏一族开宗立派的力量根基,他深知其优劣,却苦无改良之法。
云辞半倚在床头,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凌晓身上。
在他的“视野”中,凌晓体内那微弱的气流运行轨迹清晰可见,如同一条在既定、却略显崎岇狭窄的河道中挣扎前行的水线。
那运行路线,在他眼中,充满了人为的斧凿痕迹和好几处违背灵力自然流转本性的关窍,尤其是几处经脉转折之地,灵力通过时显得格外滞涩
这种运行理解,若是灵力微薄时,不过是运转要多费上三分精力,可若是境界提升到一定程度,灵力爆发之刻,急转和暴突的运行恐怕轻则损伤经脉,重则伤及全身,隐患不可谓不大
就在凌晓又一次因灵力在某个穴位冲撞不顺而气息一乱,小脸露出挫败之色时,云辞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分外清晰:
“先守丹田,勿追勿赶。”
“转厥阴,绕行三寸,再汇膻中。”
他的话语很简短,甚至只是简单的让灵力运行到某个点位是换了一条岔路,以一种描述“水流自然绕过礁石就好”般的平淡语气,指出了一条更顺畅的路线。
凌晓正处于瓶颈,闻言几乎是本能地依言尝试。
他放弃了强行冲击滞涩的关窍,而是引导着那丝微弱的气流,沿着一条从未尝试过的、更隐蔽的路径运行。
果然,那股滞涩感骤然消失,气流如同溪水汇入更宽阔的河道,自然而然地流淌起来,最终顺利归于膻中气海。
他周身原本起伏不定的气息瞬间平复下来,小脸上露出惊喜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云叔叔!成功了!”他兴奋地跳起来,扒住云辞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
云辞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法……顺势而为,可养经脉。”
一旁的凌无涯,此刻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比凌晓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云辞轻描淡写指出的那条运行路线,不仅瞬间解决了晓儿遇到的困境,本质上却几乎颠覆了凌天宗功法霸道刚猛的根基,转向了一种更为中大宽宏的路子!
以凌无涯的境界眼光,这微乎不可查的小小行气改动,后续却可以直接避开至少三处经络节点被灵力过度冲击的隐患,简直直指功法本源缺陷
这一笔,其境界之高,眼光之毒辣,让他感到一阵心惊,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感激。
他看向云辞,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见云辞的目光已转向窗外,似乎刚才的出言指点,不过兴之所至,随手为之。
凌无涯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深深地看了云辞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撼,有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了更广阔天地的憧憬。
他默认了这一切,甚至隐隐期盼着云辞能给予晓儿更多的指引。
这或许是晓儿,乃至整个凌天宗未来的莫大机缘!
与凌晓这边的好消息不同,云辞的身体状况,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独立坐起一会儿,看似进步,实则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负担。
每当上半身失去床榻或者软枕的支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那沉坠闷窒的感觉加剧,仿佛被挂上了无形的重物。
偶尔说话时间稍长,或是精神稍显疲惫,那闷窒感便会化为隐约的钝痛,提醒着他这具躯壳的极限。
这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发生在他的胸口。
有时,在经历了一次稍久的坐立或一次微小的情绪波动后,他心口周围的皮肤下,会有大片细小的血管,以一种不规则的、淡淡的青紫色痕迹透过苍白的皮肤显现出来。
那并非外伤,而是内里血脉承压过重、运行不畅的外在显化。
这些,云辞在凌晓面前一直隐藏的很好,他永远是那副平静淡然、带着些许纵容的模样看着那个孩子日渐进展的修行与活泼开朗的玩闹。
然而,凌无涯是瞒不住的。
自从察觉云辞极不喜侍从近身后,每日的擦洗更衣,都由他亲手进行。
当温热的软巾擦拭过云辞胸膛时,那白皙皮肤下若隐若现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淡紫色,便刺目地映入他的眼帘。
每一次看到,他的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愧疚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会下意识地放轻动作,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又加重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痛苦。
云辞闭着眼,感受着温热的巾帕拂过皮肤,听到凌无涯的话,他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
“无妨。”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显得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甚至会在凌无涯情绪过于波动时,看向对方那紧蹙的眉头和晦暗的眼神,用那平和的语气,宽慰一句:“不必……挂怀。”
这并非客套,而是他真实的心境。
在他看到的一切里,世间万物,无不是因果循环中的一环,凌无涯是推动者,而他,是自愿踏入其中的选择者。
既然自愿,便无需他人承担后果,也无需责怪。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越是这样将责任大化于无,凌无涯心中的那份沉重就越是无法排解。
这份宽容,反而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感到沉重。
或许是为了转移这份无处安放的愧疚,或许是真的开始反思过往,凌无涯在处理必要的宗务,教导凌晓和照料云辞之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了两件事上。
一是继续他隐秘的补偿行动。他动用宗主权限和私人力量,调查、筛选那些曾因他扩张势力而受到严重损害的个体或小势力,以更系统、更隐蔽的方式进行弥补。
有些送还掠夺的传承,资助有天赋的遗孤,甚至暗中化解一些因他而起的仇杀……过程繁琐而危险,但他做得异常坚定。
这像是一种仪式,试图一点点洗刷手上的血迹,哪怕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挽回。
二是开始着手整顿凌天宗内部。
数年来,他执着于为晓儿寻药,行事霸道,宗门内部也多是弱肉强食的风气。
如今,他调整了一系列新的宗规,约束弟子行为,严禁无故欺凌弱小,并开始提拔一些品性较为中正、而非仅仅实力强横的长老和弟子。
他甚至在宗门内设立了专门的**堂,宗门长老依次排班传道,允许低阶弟子提出修炼疑问,一改往日师徒相传的垄断风气。
这些变化初时引来了不少质疑和暗中阻力,但凌无涯以铁腕手段强行推行,其决心之坚定,让所有熟悉他以往作风的人都感到诧异。
静室内,云辞偶尔能从凌无涯简短的提及或外界隐约传来的风声里,感知到这些变化。
他并不多言,只是偶尔在凌无涯眉宇间看到那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沉郁时,投去平静的一瞥。
我收到人生中第一个收藏,高兴,加更一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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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沉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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