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生世世

狗皇帝难得有骨气,不想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悬梁自尽。

他死太早,早得出乎意料。要是在晚点,在多痛苦几年就好了。

可惜,可惜。

这场迟到多年的报复,终于等到这一天。找到一个大快人心的出口。

他就该死!他必须要死!

如今他连成为我仇人都不配,我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他太恶心,脏了我的目之所及之处。

昭宇被前朝将军云集和宰相言而拥护登上高位。

朝局动荡,不能接受女帝临朝。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我一度想将狗皇帝所珍视的天下给毁了。毁了他所珍视的一切。

“王妃,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他有罪,百姓无辜。”

狗皇帝是伪君子,真小人,而言而是真君子,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真真正正做到忧国忧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虽然他蒙冤流落朔北,也为朔北百姓谋安定。后来他假意归降狗皇帝,身居宰相,也为百姓谋求福祉。他憎恨害他之人,但是他不恨天下黎明百姓。不管朔北和中原。他都希望百姓安居乐业。

如果我祈求应验,那么他就是苍天派下来拯救黎民危难的神明。

他胸怀苍生,不像我心胸狭隘,只能装下我爱之人和爱我之人。

昭宇登基,平反言而的家族冤案。他也是将门虎子。朔北如今纷乱不断,他主动请缨驻守朔北,而那些为奴为婢为娼的朔北姑娘忍受这么多年磋磨,终于得以归乡。

我忽然间想到,他还没有求娶心爱的女子。我与他有名无实蹉跎多年,也不过是掩狗皇帝耳目,蹉跎他的青春。我与他假夫妻的那几年,倒也算是外人口中的相敬如宾。他在书房教昭宇学问,我会端些点心送过去。有时候透过轩窗看着,总会生出来错觉,一会是幼时小妹顽劣,夫子讲学问,她去偷看外面风景,被夫子抓住抄好几遍书,其中还有不少是我模仿她的字迹抄写。

一会又是阿展教小昭宇写字,我的阿展和我的孩子若是还在,也会是这般岁月静好的光景……

我在他去朔北之前,让他休了我。我让他办的事,他总是很爽快。唯独此事,他与我背道而驰。

“王妃,我心系天下苍生,装不下个人情爱。”

他周身散发着神性,一阵风吹来,仿佛要羽化登仙。

言而远赴朔北数年,休书一事,也算不了了之。

哈茹返回朔北前夕,她告诉我,那晚扰人清梦的朔北儿郎是她心上人。她要回去,找到他尸骨,埋在一个向阳地方,每日采最美的花送给他,并给他跳舞。

“王妃,你说,我以后若是老了,不漂亮,也不能跳舞,他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他永远爱你。”

可是收到言而来信,哈茹骗了我,她没有为她爱人每日采花,也没有为她爱人每日起舞。她甚至都没有找到她爱人尸骨。就自刎在那荒芜多年的血色战场。

言而找一个向阳的地方,将哈茹和她死前握着的发钗,埋在一处。

哈茹是痴人,云将军也是痴人。他终身未娶,一生守着云州和邺州城。在他情窦初开的年纪,只要他单相思就够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小妹喜欢他。她们是两情相悦,终归是造化弄人,阴阳两隔。

一个喜欢太早,藏在心底;一个明白太晚,已经来不及。总是这样错位,有缘无份。

小妹素来爱凑热闹,我少时陪小妹去佛殿求姻缘。

“阿姐,邺州城的姑娘都说这里的签特别灵验。我带你求姻缘,求上天赐我阿姐一个如意郎君。”

我摇了摇筷子,抽出一支签,敲着木鱼,念着佛经,捻着佛珠的大师,顺着我的签,从旁边拿出一张小纸递给我,我双手接过,缓缓打开。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小妹一脸不解向大师请教。

“大师,请问这是何意?”

“缘来缘去缘如水,情是情非情成空。”

佛法精深玄妙,岂是我这等红尘俗子看透。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首诗我是读过的。我素来喜欢花草树木,对诗中芙蓉,芳草很是喜欢。特意让桃花买好些花苗种在院子里。

我曾在宣纸上,一遍又一遍写着这首诗。不知为何,心里却萦绕着游子与心上人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感怀。

我那时不甚在意这些,不过就是陪着小妹玩笑。如今细细想来,一切早就是冥冥之中注定。

但是我甘愿,我遇到阿展。我们两情相悦,至死不渝……

这世上的痴人那么多,孤独的让人难过……

楚姐姐在铜镜前为我梳头,从头梳到尾。

我忽然间想起来,在朔北,阿展帮我梳发。

“合欢头发可真长。”

“长发绾君心。”

我学着他油腔滑调,调戏他,却听到木梳落到地上。

我转身去看他,他就微微伏下身,目光温柔看着我。

“合欢!”

“我在!”

“郡主!”

“我在!”

“狼主!”

“我在!”

“阿展!”

“我在!”

我们对视的眼里有清澈的河水,甜蜜的荡开柔波……

楚姐姐陪我一生,在阿展离开我的那些年,我半夜总会哭醒,她像阿展像阿娘用她的左手拍着我背,陪我度过漫长的痛苦长夜。她无夫君无孩子,很孤独。在她尚好的年纪里我劝过她成亲,她以心中只有仇恨为由,此事便作罢。如今沉冤昭雪,为楚姐姐寻觅良人陪伴余生,我一直心心念念。楚姐姐拒绝,她只想陪伴我,陪伴昭宇。我告诫过昭宇,以后要好好孝顺楚姐姐。昭宇没有答应,却像小孩子一样哭了。

“阿娘,你不要那么严肃好不好?好像在交代遗言。你是没有牵挂了吗?你就不能为了我和楚姑姑眷恋这个人间嘛?”

这个傻孩子,我当然要陪着她们两个,不然冬天来了,偌大的宫殿只剩她们两个,她们多难过啊!

朝堂上有不少反对昭宇的声音,当然自从昭宇力排众议尊称我为太后,反对的大部分脏水就开始泼向我。我被脏水泼习惯,不在乎衣服**。

人言很奇怪,我也曾有过雅名。在我去朔北和亲时,说我深明大义,我回归中原,也是说我为国为民。如今成为太后,就成为祸国妖女,骂声一片。

那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我。美名骂名,无关痛痒。

我有的是手段将反对昭宇的声音日渐微弱,直到消失。我要让昭宇的决定在朝堂上不容置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有过错,就会有软肋。或贪财或好色,这些都是拿捏的手段。

昭宇果然是天选的帝王之才。忧国忧民。每日看到她那么劳累,我有点后悔,不该把她推到风口浪尖,推到高位。

如果她没有遇到我,没有出生在后宫,就出生在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她现在估计还小女子心态,思慕隔壁的少年郎君,去佛寺祈求姻缘呢。

狗皇帝毁了我,我也打碎了昭宇。我觉得亏欠她。我想尽可能的弥补她,她缺失的东西我都给她补回来。我曾想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在我老去后,陪着她抵抗世间的风风雨雨,可是昭宇不需要,她不太相信爱情,相信人心。她需要我陪着她,她是缺亲人的关怀。她是一个缺爱的小孩。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而我恰恰拥有很多很多的爱,我就像阿爹,阿娘,小妹和阿展爱我那样爱她。

昭宇夙兴夜寐,劳神不易入眠,我就哄着她,拍着她的背给她唱摇篮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朔北新建阿展衣冠冢。我让史官为其正名,作传记。我如今成为权利巅峰之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们逐鹿天下的江山,唾手可得放在我眼前。可是我一点也不感兴趣。走上那高高台阶,回看,身后落一地大雪,冬天来了。

雪花飘飘洒洒,我看到昔年邺州和朔北残存的美好碎影。

冬日雪后,树上挂着雪,小妹调皮,抱着树干晃啊晃啊,雪落云集一身。而云集被雪落砸傻了,只会瞧着小妹傻笑……

朔北的雪很辽阔,一片白茫茫。阿展会用手遮住我眼睛。我索性后来就闭着眼睛,阿展拉着我,天地静悄悄的,我只能听到我们的踩雪声……

我心愿已了,这么多年坚持我撑到现在,如今就好像是一下子没了力气。

昭宇和楚姐姐红着眼睛守在床边。

“楚姐姐,这么多年,你还是和在朔北一样好看。”

我玩笑说完,眼前的楚姐姐真真就变成几十年前在朔北模样,飒爽英姿,策马疾驰。

哦,我们在躲避雅尔部残兵,我怀里还抱着大黑,我的阿展很快就要来救我,很快,很快……

风中传来悠扬凄婉的吟唱……

我细听,是熟悉的签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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