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聘书

大殿之上,胡不为眼底的深意挥之不去,他用一种属于上位者的眼神睥睨着台下人,语气里满含揶揄,也有些隐约心疼:“看看,怎么能让我们的侍中大人如此狼狈呢?”

叶嘉明听出了阴阳怪气的嘲讽,现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他的笑话。

胡不为随即吩咐道:“来人,带叶大人前去沐洗,再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

这突如其来的优待让叶嘉明更加惶恐,每年秋后处决一大批罪大恶极的犯人时,最后都会给他们梳洗干净,这不会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洗澡了吧?

洗干净也只是为了不脏胡不为的眼?

浴池里水花氤氲,灯火通明,这是他这几日不曾见过的亮丽光景,叶嘉明看着从自己洗下来的泥渍,有些出神,又有些后悔,他不该为了一时的快活出这个头,或许在牢中久了,那胡不为受不住悠悠众口的讨伐,也会将他放出去?

见他迟迟不出来,有宫人前来催促:“叶大人,陛下命我等为您准备了膳食,还请大人早些用膳,免得凉了。”

还有断头饭?看来他此生有机会做个饱死鬼了。

用完膳,早朝已散去,胡不为在书房等着他:“叶卿可让朕久等啊。”

又用一双含笑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这样看来,叶卿果然一表人才。”

这笑意蕴含在眼底,眸中却没有半分情感,是属于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类型,看得叶嘉明内心一颤。

叶嘉明甚至都懒得寒暄:“陛下,这叶一一乃臣之小侄。”

“朕知。”

胡不为转过身去,语气里不威自怒:“朕想问的,是她现在身处何处?”

“何……何……何处?”叶嘉明没想到,煜帝居然找他问这个。

这……他不知道哇。

问的要是叶一一爹娘何人,生辰八字,乃至为官作派,他都能对答如流,可这叶一一腿长在自个儿身上,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依然是不会跟他报备的。

他只得如实回答:“陛下,我……我不知。”

“她素来与我交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都说这新君暴虐无道,叶嘉明心想,算了,还是给叶一一留条生路吧。

哪知胡不为话锋一转:“她人在哪,你不知,她是何模样,你总该是知道的吧?”

一句话让叶嘉明的心情跌入冰窖,看来不从他这里挖掘点什么出来,胡不为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是文臣,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自然是样样俱全,画张人物小像可以说是手到擒来,见煜帝执着如斯,叶嘉明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落笔,很快就将叶一一的画像拱手奉上。

胡不为打量着画中人,她站在桃花树下,身着粉色外披和浅绿色襦裙,和整个春天融为一色。画中人巧笑嫣然,如瀑长发垂至腰部,一双杏眼明媚清澈,尤为动人。

若不是为了寻她办事,这样的模样放在平时,他也会多看两眼。

虽然叶一一总对叶嘉明张牙舞爪的,面目狰狞可恶,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嘉明特地给她加上了面部表情和环境,想着这样胡不为见着画像能心喜些。

回头胡不为就让画师把这副画像描摹出来贴了满城:“给我全城搜捕,务必把她给朕找出来。”

当然,是不带背景和笑容的那种大头像。

—·—

第三天。

城墙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家都在等待着城门打开,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这些人中,有隔壁城邦来的学子和旅人,有做生意的商人,也有因战乱来都城避祸的难民,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都城锦东竟然也会沦陷。

恰逢一队士兵前来贴告示,那宣纸刚粘上木板,周围人立马前去凑热闹。

“告示栏里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这模样还怪让人稀罕的。”

“一千两黄金,这么值钱?不会是新皇潜逃在外的妃子吧?”

“散了吧,这一千两金注定和我们无缘,这小娘子指不定藏在哪户达官贵胄家中呢,哪会跟我们这样的人挤在大街上?”

叶一一挤进人群,看到画像后花容失色,这不是她的画像吗?果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赶紧找了隐蔽的角落,往自己的脸上又涂了层焦炭灰。胡不为破城那日用了火攻,大街小巷里都是烧着的房屋,现在火灭了,焦炭随处可寻。

很快,叶一一收到了打开城门的消息。

太好了,终于可以溜之大吉。正当她准备高高兴兴地出城时,有两个士兵按住了她。

“是她,就是她。”叶嘉明跟在两人身后,兴奋得跺脚,语气里满满的欢喜。

前朝的门下侍中带着当朝的士兵来抓捕前朝的户部尚书,想想都觉得滑稽。叶一一望向叶嘉明,眼神里略带凶狠,又夹杂着些许的鄙夷。

狗日的,我说我怎么当个前朝余孽都当不安宁,原来是你。

叶一一是被两个士兵押回胡不为的书房的。

哪来的小叫花子?第一眼见到叶一一的时候,胡不为只觉得两眼一黑,这是,前户部尚书?怕不是他们从街上拉来凑数的小叫花吧?

他拿着画像反复比对,邋遢成这个鬼样子,也难怪找了这么久才发现她的踪迹。

事实是,巡逻的士兵无意间看到了她外漏的棉衣,白白净净的,跟小叫花的身份不是很吻合,立马报告给了当值的总管,加上叶嘉明的指认,是她,没错了。

一天前,胡不为以官复原职为条件,只要叶嘉明找到叶一一。

老实说,叶嘉明那一刻把道义甚至是生命都抛在脑后了,若能重回往日种种,他愿意一赌,赌胡不为没有骗他,这才下定决心出卖叶一一。

案几前的胡不为又开始批阅奏折,就听到耳边传来叶一一的骂声:“啊呸,鼠子窃国。”

胡不为从南打到北,一路上都是这么评价他的人,这些话他听得都有些免疫了。

他放下奏折,笑着拍拍叶一一的脸颊:“朕要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有天诛地灭,用不着你们来审判。更何况,朕今天来不是与你来谈论道义的,朕是与你来谈论户部诸事的。”

叶一一横在两个士兵中间,像一匹随时会脱缰的野马:“你做梦!我不会告诉你的。”

胡不为转过身去,又去案几边批阅奏折,沉默许久,朝缚着叶一一的两个士兵摆摆手:“先把她拉下去,让她静静。”

所谓静静,就是把她放在一个小房子里锁着。

她当然不会任人宰割,翻窗跳了出去,又凭借着多年入朝为官的经验,找到出宫的路。宫内的护卫有部分还未更替完,她轻而易举找到熟人放水,逃之夭夭。

“这小尚书跑得倒是快。”听下属汇报叶一一的动向,胡不为感慨,软硬兼施,她总会买账的。

她不知,他早已安排人手暗中盯着她,如此重要之人,他怎会轻易让她逃脱?只是他怕跟得紧了,引起她的反感。

要不然,这重重宫闱,她怎么可能出得去?

城门既开,叶一一花二十两白银买了匹马,虽然贵,但是这钱能让她逃离目前的处境,她觉得很值。

她大抵是太开心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个尾随的人,那是胡不为安排的探子。

就这样,叶一一在城西六方镇新买的院子里躺着晒太阳,合计该做什么营生的时候,胡不为出现在她面前。

“叶尚书好雅兴呀。”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叶一一她一度怀疑自己幻听,反复睁眼闭眼好几次,胡不为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还是在她眼前。

也不拐弯抹角,胡不为直接说明来意:“朕想请你重回朝中,做我大煜的户部尚书。”

新朝诸事繁忙,能亲临这破旧小院,在胡不为看来,已经相当有诚意了。

“我不愿意。”更何况胡不为亲自给她扣上了前朝余孽的帽子。

“为何?”不知为何,胡不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里有些许的落寞。

叶一一见了觉得痛快,心底里暗骂了一句,活该。即便她知道,晟帝已去,那个她心心念念的晟囯回去不了。

噙着泪花,声音也有些许的哽咽:“因为大煜再怎么好,在我的心里,也没有大晟好。”

她怀念的不只是大晟,更是大晟里的那群人。

那个救她于水火给她名分的晟帝,那个教她识文断字的太傅,还有府里好些个丫鬟。

“晟囯有何好?胡不悔给你的东西,朕也可以一样不差地给你。”

“那你先把胡不悔还给我。”

胡不悔就是晟帝。

胡不为无语,胡不悔给这小丫头灌了什么**汤?值得她这般心心念念。

沟通未果,胡不为打算先行离去,临走前,不忘把自己随身的一方锦帕递给她:“擦擦眼泪吧,你哭起来怪难看的。”

闻言,叶一一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目送他离去,劝降不成,怎么换成人身攻击了?

硬骨头难啃,但总要有人去啃呀,早朝上胡不为下令:“凡能劝服叶一一任职户部尚书者,赏黄金千两。”

这条件让群臣蠢蠢欲动,更有人直接提议:“陛下,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去将她绑来便是,到时候刑讯逼供,不怕她不从。”

听得胡不为怒火中烧:“她一介弱女子,哪里禁得住牢狱之刑,万一伤了残了,你来负这个责任?”

又有人提议:“陛下,给她下一道圣旨吧,就吓吓她,怕她抗旨不遵。”

这叶一一非煜国之臣,圣旨恐怕拿捏不住她。

“不妥,还是聘书吧。”胡不为思索片刻,继续说道:“朕要聘她,为我大煜的户部尚书,白纸黑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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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余孽叶一一
连载中椛媱挽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