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一三人退到电梯口时,两侧的路均已被花衬衫封死,男人从人群中走上前来,面容平静,有着弑杀者的姿态,冷眼旁观地看一些无谓的挣扎。
伍三一右手勒着胖子的脖子,左手握刀,是被逼到了绝境中,穷途末路。杨凯乐小声说,“你放下我,东西我给他们。”
伍三一环顾周围,是一只只饿疯的狼,嗜血,兴奋,情势怕是早已失去了控制。
“你现在给,怕是晚了点。”她说道。
“晚不晚的,放下我就知道……”
“阿福……”
杨凯乐惨淡却满意地笑了。
“……你给我抓好他,他想往下跳,都不能让他有机会!”
伍三一又向他们靠近了一点,“我他妈已经背三条命了,我绝不会让你去凑成一桌麻将!”
杨凯乐有些好笑地说道,“把别人的生死往自己身上扛,这是病,抵改……”
胖子听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来来回回,几乎要发疯,大叫着,“姑奶奶!能不能放开我你们再聊天!你这说话一动一动的,刀可不稳!”
男人终是没了耐性,他对伍三一说,
“你这个姿势多久是极限?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到时你只有两条路,被抓,死;杀了他,死。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必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给自己造业障。”
胖子可能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大,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竟想用佛感化他人,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伍三一背靠着电梯门,看着四周跃跃欲试的花衬衫,终是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让她走出来,死一个手下不可怕,可怕的是其他人的猜忌,所以他需要众人的见证,见证胖子最后是死在谁手里,又是如何死的。
她看了一眼阿福背上的杨凯乐,再拖下去,他这条腿怕是要废了。她咬了咬牙,手臂徒然用力,匕首刺向胖子的喉咙,立刻,有鲜血顺着刀刃流下,“给我开电梯!”
围着的人一阵骚动,却没人主动上前,他们在等她动手,然后理所应当地对她动手。
伍三一的刀又按下去几分,肉眼可见的胖子皮肤上的伤口再次扩大,一时间血流如注,他惊恐万分地嚎叫道,“上来个人他妈的按电梯啊!”但在男人的注视下,没人敢动。
伍三一感到某种熟悉的绝望感袭来,是站在血泊中看着父母尸体的无能为力,是用生命都换不回的已经发生,那之后,她无数次与生活对抗,无数次对生活主动出击,只是想要摆脱那种感觉,但有些东西,一旦发生,便会伴随终生。
男人望着她,趁她思绪浮动,毫无预兆地以极快的速度抓住她的小臂。伍三一一惊,但手臂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制住,接着是一阵剧痛,男人向后弯折她的手腕,她手中的匕首陡然脱落。
胖子惊恐地跑开,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发疯般嚎叫,“医生!给我找医生!”
伍三一愧疚地看了一眼阿福和杨凯乐,她知道这一次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那熟悉的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定住了所有人的动作。伍三一看着电梯中马觉的脸庞,布满沟壑的老脸此时犹如天神一般,四周泛着圣洁的光芒。
马觉扫了一眼他们三个,视线转而落到男人脸上。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工作证,象征性地晃了晃,“市刑警队,接到报案,怀疑你们这有非法拘禁的嫌疑。”
男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笑容,“马队,好久不见。”
马觉显然不想跟他攀交情,厌恶地扭过脸去,吩咐其他警员,“把他们三个带走。”
“马队,这么做,好吗?”
马觉冷笑道,“刘冲,别给脸不要脸。”
花衬衫们应该从来没见过老大受这种气,群情激昂,那气势,像要把马觉生吞了。马觉从腰间掏出枪,上了膛,直直地指着刘冲的脑袋,其他警员也顺势都掏出枪来。
刘冲头顶被枪口抵着,却丝毫不惧,反而悠闲地将手中的匕首擦拭干净。
“马队,这么久没见,您怕是脑子不好使了。”
马觉笑了,“的确是到了退休的年纪,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也挺好,无知无畏。”
一时间,两边的人僵持不下,谁都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这时,刘冲的电话响起,他直视着马觉接起电话,眼神一转,垂下眼来。
“好的。”
刘冲挥了挥手,花衬衫们随即退散开,只见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不言而喻。
马觉施施然收起枪,走进电梯,眼神飘向指纹键,挑衅地看着刘冲。刘冲轻抬下巴,立刻有人上去用指纹解锁,电梯门缓缓关闭,只听得电梯里一片深长的呼气。
伍三一的手臂上沾了血渍,她抬手擦拭汗水,不经意间有艳红沾到眼角与脸颊,配上充血的双眼,看起来像是地狱来的罗刹。
马觉瞥了一眼,问,“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伍三一的手臂在衣服上蹭了蹭,深灰色的背心上出现一片黑色的印迹。
电梯门打开,阿福背着杨凯乐第一个走出来,救护车已等在门口。
杨凯乐趴在阿福背上,气息恢复了一些,不满的抱怨道,“你慢点,我身上全是伤。”
阿福不耐烦地说,“有本事你别让我背你啊。”
杨凯乐嘲讽道,“有本事你别听她的话啊。”
“装可怜。”
“装乖巧。”
……
伍三一帮着把杨凯乐被送上救护车,又折返回来走向马觉。
马觉站在楼门前,指尖夹着一支烟,凝视着地面,眉宇间的沟壑深重。
“那个人很麻烦?”伍三一站到他身旁。
燃烧的香烟,灰烬飘落,马觉的沉默给出了答案。
“这次是我欠你的。”
马觉仍旧没说话,待指尖的香烟燃尽了,把烟蒂丢到地面,用鞋底碾灭。
“既然打了电话,为什么不等我来。”
伍三一用衣服再次揩拭手臂的血迹,但血已凝固,无法擦去,变成暗红的一片,她看向马觉,有了最直接的坦诚,“我不能把赌注压在别人身上。”
马觉听着,没什么表情变化,仿佛早预料到会这样。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明天我去找你。”说完,他向不远处的吉普车走去。
伍三一蹲下,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救护车已经离开,围观的人群业已散尽。她扭转身子看着隔了一层玻璃墙的德思大楼内,除了三两正常上班的职员,再无其他,而地下的那群人,仿佛从未存在。
她有些恍惚,掏出电话打给阿福,阿福那边很混乱,他说杨凯乐在急救,于是,思绪被拉回现实。很多时候,她都希望现实是一场梦,这样,谁都不会受伤,谁也不会失去。
ICU病房外,医生正在跟阿福说着什么,伍三一没什么声响地来到阿福身旁。
医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微胖,带了一副哈利波特似的圆框眼镜,看起来像是哈利波特的中年危机版本。他说话时带有一种平静的愤恨,仿佛下一秒他会拿出魔杖,把阿福变成一只癞蛤蟆。
“患者全身有多处刀伤和软组织挫伤,左腿呈多发性骨折,他的手臂和大腿上有电击造成的痕迹,目前,还无法判定其大脑和神经系统是否受到损伤,需要等患者恢复意识后,进行更深入的神经系统评估才能确定。”
“会产生什么影响?”伍三一突然开口。
哈利波特看了她一眼,“记忆丧失、认知功能障碍,或者直接疯掉。”
伍三一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杨凯乐发疯的样子,她不满意地砸砸嘴。
哈利波特把病例板重重地合上。
“现如今,竟然还能有人被伤成这样,我也算是开了眼了。这是虐待,你们不管吗?还是说,这是你们造成的?”
阿福慌忙摆手,他暗暗地推了伍三一一下,示意她收起那副毫不在意的态度,伍三一却十分坦然,开口问道,“医生,他这种情况能走社保吗?”
哈利波特气愤地“哼”了一声,没再理会她,扬长而去。
伍三一撇撇嘴,“没礼貌,不回话。”
她转过身,隔着玻璃望向病床上的杨凯乐,他的左腿打了石膏被吊着,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裹满了白色的纱布,这一次真是被裹得严严实实。
“看起来确实不太吉利。”
阿福同她并排而站,“你总是这样错误地表达情绪,会被旁人误解的。人伤心要哭,开心要笑,担心便紧张,在意便焦急,他们没看到他们想看的,便会从心底去责怪你,认为你是个异类。而这个世界对于一个异类来说,并不美好。”
伍三一转头望着阿福的眼睛,他眼波清澈,眉眼明亮,虽有疲惫,但她知道那是一层尘而已,轻轻擦拭,便会了无踪迹。她笑了笑,“可我本就是一个异类。”
阿福语塞,疲惫的眼眸中又有了恐惧。
伍三一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以为你已经应了小时候的豪言壮语,变得天不怕地不怕。”
阿福说,“可掌管这世界的既不是天,也不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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