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夜晚最是哀苦,好似人世间一切的不幸业已发生,没发生的只有更大的不幸。
ICU病房的门前,家属们席地而眠,他们等待的是什么,除了神明,谁也不知道。
阿福和伍三一坐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壁,隔着单薄的衣衫能感受到阴冷的凉意往骨头缝里钻,无穷无尽。
早上七点,医生开始查房,住院部的楼道里逐渐热闹,伍三一一夜没睡,她盯着ICU的玻璃窗,心里祈祷着醒来的杨凯乐,会如原来一样,仍是一副世间万物都不足以让他认真对待的嬉笑样子,而不是流着哈喇子一直傻笑,即使配上他那张脸,也不能被接受。
哈利波特从ICU里出来,被伍三一拦截,也许是一晚的沉淀,这位医生看起来老持稳重了一些,并没有对伍三一的这一行为表现出有所不满。
“杨凯乐的家属对吧?他昨晚醒过一次,意识正常,其他的各项指标也都稳定,今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伍三一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松弛,她向医生道谢,然后看了眼时间,嘱咐阿福留下,自己回到了侦探社。
马觉来到侦探社时,伍三一正在杂物堆里翻找着什么,现场的惨烈程度,堪比入室抢劫。他毫无顾忌地走进来,跨过七七八八的不明物体,坐在了沙发上。
伍三一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马队可真是越来越把这里当家了。”
马觉翘起二郎腿,“只怕你那位护食的弟弟不同意。”
“您可以说我护食,但不能说他。”伍三一走过来,故意重重地拍了拍衣服,立时扬起一片灰。
马觉用手扇着眼前,“我以为你们年轻人接受程度很高。”
伍三一假客气道,“您算起来也有我爸的年纪大小,心境还这么年轻,不容易。”
马觉笑了,是打从心底里被伍三一逗笑。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对待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一提到你身边的人,就像只斗鸡,软肋这么明显,迟早会被人利用。”
伍三一坐在茶几上,面对了他,“不用迟早,您这不是一直在利用吗。”
马觉哈哈大笑,“你后你会知道,被我利用总好过被其他人利用。”
伍三一十分不相信地撇撇嘴。
“说吧,什么事?”
马觉递给她一只牛皮纸袋,里面有几张照片和一叠资料,照片上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面容姣好。马觉指着照片中的人说道,“这个人几天前死于潮河路的一所出租屋内,怀疑他杀,详细资料在你手中,我要你查出来是谁杀了她。”
伍三一粗略地翻看着资料,不解地问,“这种刑事案件不是应该由你们来管?为什么让我查?”
“这个女人的母亲救过我一命,我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伍三一还在等着马觉接来下的话,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话已说完,霎时间有了一种虽然知道前面是个坑,但掉下去才赫然发现这他妈是个巨坑。
“啊?这就没了?”
“没了。”
伍三一牙齿咬得咔嚓咔嚓响,“你要不是刑警队长,我真他……要说脏话了。”
马觉站起身,“你如果能查出点其他的什么,那是你的本事,至于我让你做的事,就这一件……还有,下次想说就说,说脏话不犯法。”
马觉走后,伍三一继续在杂物中翻找,终于在几只废暖水瓶的中间,找到了印有“溽城矿务局”字样的保温饭盒。她用手擦了擦饭盒表面的灰尘,欣喜地一脚跨出杂物堆,左手拎着饭盒,右手拿着牛皮纸袋,晃着胳膊下了楼。
过了早餐时间,午饭点还没到,李叔的面馆里人并不是很多。伍三一拎着饭盒走进来,跟李叔打招呼,“李叔,一碗牛肉面,不要葱花不要香菜不要辣椒,少油少盐少料,面要细,最好是吃的时候不用嚼,直接能咽下去那种,还有,麻烦弄好吃点。”
她嘻嘻笑着,李叔宠溺地点点头,她又继续说道,“借您的水池用一下。”
李叔看到她手里的饭盒,有些意外,“小伍,谁生病啦?是不是阿福?”
“没有,他好得很。我用你您洗洁精哈。”
“随便用。”
她把洗好的饭盒放在灶台上,李叔连面带汤地倒进去,“这面要尽快吃,不然坨了。”
“我知道,谢谢李叔!”
伍三一将饭盒放在脚踏处,骑上小电驴,一溜烟没了踪影。
杨凯乐被转到了普通病房,还是个单间,当然,这是伍三一的意思,她特意嘱咐阿福,“他有钱的很,别怕花钱,要最好的。”而阿福对于伍三一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十分盲目。
伍三一走进病房的时候,杨凯乐已经醒了一阵,正和阿福大眼瞪大眼,见到伍三一走进来,他动了下唯一能动的头,眼里有了笑意,“您是真不替我省钱,住院住单间,怎么想的?”
阿福如获大赦地站起身,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你怎么这么快回来?”
“他能吃饭吗?”
伍三一把牛皮纸袋扔给他,阿福稳稳地接住,“不知道,要去问下医生。”
伍三一把饭盒放到床边的柜子上,“你去问问。”
见伍三一拿他当空气,全然不理会,杨凯乐无奈地说,“你那笔钱我不要了,好不好?”
伍三一仿佛聋了一般,自顾自地扭开饭盒,牛肉面的香气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李叔的面虽谈不上溽城第一,但味道绝对是没得说,杨凯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阿福推门进来,瞄到桌子上的饭盒,惊讶道,“你从哪把它找出来的!我上次见它还是十几年前爷爷住院,它的年纪估计比我都大,我以为它早丢了。”
“医生让吃吗?”
“医生说他长期没进食,吃是可以,但少吃点。”
“行。”伍三一指着饭盒,“你喂他。”
阿福虽然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按照伍三一的吩咐,把病床摇起来,然后贴着杨凯乐身边坐下,夹了一筷子面送到他嘴边。
杨凯乐本能地向后撤头,转而望向伍三一,讨饶地垂了眼眸,“我手能动,自己吃,行吗?”
伍三一翻看着手中的资料,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手能动,脑子不行啊,一和三都分不清,吃个面,再把自己噎死,怎么办?”
阿福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憋着笑,一双桃花眼闪了闪,透出幸灾乐祸的意味。
杨凯乐料想伍三一这回是真动了脾气,不是糊弄两下就可以不计较的。他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般说道,“我错了,行不行?您了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伍三一手中的资料又翻了一页,她提高了音调,头也不抬地对阿福说,“喂他吃,一会儿面坨了。”
阿福收起嘴角,手中的面又递到杨凯乐面前。杨凯乐别扭地张开嘴,吃了一小口。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杨凯乐吃着吃了,也就吃顺畅了,不知不觉面条只剩半碗。
伍三一突然出声,“别喂了。”
阿福刚抬起来的手,立马又放下去。杨凯乐吃得正起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饭盒离自己远去,他怅然若失地笑了一声。
伍三一听到,翻资料的动作随即停下。她走到杨凯乐的床边,双臂交叉于胸前,冷眼望着他,“杨凯乐,你现在还能坐在这笑,是因为我脑子不像你脑子缺根弦!喂你吃的饭就不是饭了?寻求帮助你就不是你自己了?个人英雄主义这么重,好莱坞的片子看多了吧,想当超人,你裤衩上有S吗!”
阿福在伍三一声声的质问中,悄悄后退到了门边,凭借他的经验,伍三一这回是气大了,很可能波及无辜。
杨凯乐得逞地扬起嘴角,单薄的眼皮下,深色的眸子灵动而魅惑,他微微抬起下巴盯着伍三一,“我M。”
“啊?”伍三一酝酿良久的情绪被杨凯乐的一句话打断,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阿福已早一步用枕头盖压杨凯乐的脸,看起来想让他早登极乐。
伍三一赶紧拉开了他,以防杨凯乐刚出ICU又被送进去。
“马觉找你查什么案子?”阿福两步来到伍三一面前,把她拉回到沙发上。
伍三一把资料递给他,“查谁杀了这个女人。”
阿福随即翻看着资料。
“章娆,39岁,溽城人,溽大审计学毕业,毕业至今一直在海拓矿物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上班,从审计助理做到了审核部副主任,年薪过百万,百……百万!真有钱啊!父亲在她大四时病逝,家中还剩母亲。至今未婚,也没有男友,死于潮河路的出租屋内。”看到这里,阿福疑惑地看向伍三一。
“奇怪吧。”伍三一扬了扬眉,“一个年薪百万的大公司高管,死在正淀区最腌臜的潮河路。”
躺在床上的杨凯乐自己动手掀开了压在脸上的枕头,大口喘气地说道,“潮河路上死的,只有两种人……”
伍三一和阿福齐刷刷地看向他。
“妓女和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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