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伍三一看到的是一间整洁小巧的房间。房间内的所有摆设都很陈旧,似乎定格在一个女生的高中时期。书柜里的书全是高考的习题资料,写字台前贴着高考倒计时牌,笔筒里插满了各种颜色的笔,没有梳妆台,也没有化妆品。
这让伍三一不禁想到章娆尸体的照片,脸上画着浓烈的妆容,几乎隐去了自己本身的容貌。
单人床头摆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表情看上去有些怪异。
伍三一将手贴在墙壁上,闭上双眼,眼前显现出一个极其纤瘦的身影,坐在写字台前正在吃一碗泡面,窗外一片漆黑,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吃完,她用湿巾胡乱擦拭着面部,粗暴地抹掉所有妆容,然后躺到床上睡去。隔天醒来,她披上一件过于松垮的大衣,离开了房间。
每一天都是单调地重复,至始至终,她从不拉窗帘。
伍三一睁开双眼,阿福诧异道,“这次这么快?”
“没什么内容。”但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喃喃自语道,“也许没什么内容,便是内容。”
两人走下楼,章娆的母亲从沙发上站起身,“怎么样,有发现吗?”
阿福看了伍三一一眼,轻轻摇头,女人眼中的希冀逐渐暗淡。
伍三一突然开口,“您为什么不相信她是自杀?”
阿福拽了拽伍三一的衣角,伍三一的态度对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来说,太残忍了。
女人抬起了头,嘴唇紧绷,眼神狠绝,显然是被冒犯到,她冷冷地说,“她不敢。”
伍三一竟一时分不清,这态度是对自己,还是针对死去的章娆。
两人离开了章娆的家,章娆母亲将他们送到门口,眼里又充满眼泪,语气哀婉,“请你们一定找到凶手,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这种快速的情绪转变让人十分地不舒服。
坐上车,伍三一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你说章娆她不缺钱,家庭也没给她带来什么童年的不幸,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阿福脚踩油门,把车开到了大路上。
“总会是有理由的。”伍三一心里还在想章娆的母亲。
“你觉得跟她母亲有没有关系?”阿福问道,头微微偏向伍三一。
“不知道。”伍三一望向窗外,“毕竟我的记忆中只有六岁前美好的母亲形象,没人知道母女的关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怎样变化。”
阿福盯着前方,不再言语。于他于伍三一来说,谈论父母就如谈论空中楼阁,即无法感同身受,又十分吃力。
医院内,杨凯乐一早换了新的纱布,从一个刚出土的木乃伊便成了一个刚下葬的木乃伊,总算是新鲜了些。
伍三一推门进来,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把饭盒放到电脑旁。
杨凯乐的视线绕过她,看向刚进来的阿福,“你惹她了?”
阿福耸耸肩,“你看我像个65岁的老太太吗?”
杨凯乐会意地撇撇嘴。
饭盒里仍旧是清汤牛肉面,他无奈地笑了,“就算牛肉面好吃,对待病人,这饭菜是不是太过单一了?”
“我让李叔给你加了颗鸡蛋,在底下,你翻翻。”伍三一认真地回答了它的问题,只是这认真更加让人无奈。
“算了,跟你谈论吃的等于对牛弹琴。”杨凯乐把头转向阿福,“我能相信你吗?”
阿福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加钱。”
“没问题,我钱多。”
阿福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你查到什么了吗?”伍三一问。
杨凯刚夹起一筷子面,正准备往自己嘴里送,顿了一下,无奈的又放下筷子。
“我查了章娆的就医记录,她曾有半年的时间在规律的看心理医生。”
“什么时候的事?”
杨凯乐夹起的面条,又放下,“三年前。”
“哪家医院?”
杨凯乐索性连面条带筷子一起扔进饭盒里,无可奈何地看着伍三一。
伍三一知趣地闭了嘴,“你吃,你先吃。”
杨凯乐半信半疑地用手握住筷子。
“你还是先告诉我她去了哪家医院。”
这一次他是彻底放弃,向后靠在床上,抬起缠满纱布的右胳膊指着伍三一,“你来,你把这面条喂我嘴里,不然我不再说一个字。”
“喂就喂。”伍三一“哗”地站起身,被阿福及时拦住,“我来我来。”
杨凯乐愤愤道,“刚才你怎么不来呢。”
“我爷爷从小教育我,大人吵架,小孩别瞎掺合。”
阿福拿起筷子,夹起面条,送到了杨凯乐嘴边,却被杨凯乐抢了回去。
“她没去大医院,去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诊所,地址我等下发给你。”
天空中不知何时聚起了厚重的乌云,矮矮地压下来,像末日片里世界毁灭的前夕。
伍三一抬头望了眼天空,自言自语道,“要下暴雨了。”
阿福把车开过来,两人按照杨凯乐给的地址,来到了见信华府的楼下。高耸地极简主义风格建筑在乌云下,显得更加冷漠。
阿福乍舌道,“住宅楼里的心理诊所,看起来不太正规的样子。”
伍三一按下321的门铃,“正不正规不知道,但一定赚钱。住在这的人非富即贵,她只做这一栋的生意就已经足够了。”
“请问有预约吗?”门铃中响起一个甜美的声音。
“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找李医生了解点事。”
“好的,稍等下。”
没过半分钟,玻璃门自动打开,伍三一和阿福抬脚走了进去。穿过极富艺术气息的大堂后,两人来到大敞的电梯前,电子屏幕上“Waiting”的字样在不间断地闪烁。
走进电梯,阿福正准备按按钮,却发现“3”的按钮已被提前按亮,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他小声跟伍三一嘀咕,“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不一样。”
入户电梯直接负载着两人来到了诊所前厅,有护士装扮的女生站在电梯门口将两人迎了进去。
“二位在这里稍坐一下,李医生正在见客户。”
伍三一微微点头,甜美小姐笑着离开。再回来时,手中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轻轻地放在伍三一和阿福面前。她没再说什么,而是坐回了前台的椅子上。
伍三一不懂咖啡,但远远地她已闻到,是从未出现在记忆中的浓郁香气。她端起素白色的碟子仔细端详,细腻光滑,薄薄的一片,看起来价格不菲。
阿福轻轻地啜了一小口,眼睛瞬间明亮,他碰了碰伍三一,眼神瞄向她杯子里的咖啡,“好喝。”
伍三一摇了摇头,她对含有咖啡因的东西向来敏感,稍稍沾一点就会整夜失眠,所以对于茶和咖啡,她从来不碰。
她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视线不知不觉得被米白色墙壁上的一幅画所吸引。
画上的内容很简单,是浅蓝色的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云朵,有点像某个动画片里会出现的画面,她盯着盯着,只觉得云开始慢慢移动变幻,仿佛真实的天空,而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沉到无以复加,重重地合上。
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盛夏的海边,她躺在沙滩上,大大的草帽盖住了她的脸。她感到身旁有人躺下,于是转过头,看到母亲微笑的面庞,她没有惊讶,而是自然地拥住她一只胳膊,无比安心地闭上眼睛。阳光照耀在她身体上,暖洋洋的,海浪拍打着海滩,母亲的温度顺着她的手臂传至全身,和煦的温暖。
她明明睡着,却看到不远处的父亲正在搭帐篷,他带着墨镜,皮肤晒得黝黑,订钉子的力道很足,每一声敲打声都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母亲掀开了她的草帽,顺着她的脸庞,将她的长发拢于脑后,绑成了一个发髻。她又将母亲的手牵于手中,有海水漫上她的脚裸,她感受到舒适的清凉。
伍三一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副画,只是云朵不再变幻。
她侧头问阿福,“我睡了多久?”
阿福举起空了的咖啡杯,“一杯咖啡的时间,不到十分钟。”
这时,甜美小姐走过来,“二位可以进去了。”
伍三一略微有些诧异,“我们等客户走了再进去吧。”
甜美小姐微笑道,“客户已经走了。”
伍三一转头看向阿福,阿福摇摇头,表示没看见。
甜美小姐似乎看出了伍三一的疑问,解释道,“客户离开的通道是另一侧,为了保证客户的**安全。”
伍三一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跟着甜美小姐走进了里面的屋子。屋子里的装潢与外面基本保持一致,除了多了些舒适的家私,比如有着柔软垫子的沙发和躺椅。
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见他们进来,礼貌地站起身,“欢迎,我是李安然。”
伍三一对心理医生的印象停留在影视剧中,全知,理性,眼神隐藏着锐利,而眼前的李安然,倒是证明影视剧中也不全都是骗人的,她有着一般女人所没有权威感。
“李医生,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来这是想了解一些您的一个客户,章娆的情况。”
“二位贵姓?”
“我姓伍,他姓张。”
“伍小姐,张先生,我这里是一对一的对谈,你们看谁先谁后?”
阿福连忙解释,“李医生,你可能没听清,我们不是来做咨询的,是来了解……”
李安然打断了阿福的话,“张先生,不管来干什么,都是一对一。”
伍三一拍了拍阿福的背,示意他先出去,“李医生,我先来。”
阿福有些担忧地走出了门。
等门被关上后,伍三一才再次开口,“李医生,我想了解章娆的一些事情。”
李安然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了饮水机旁,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伍三一,而后徐徐说道,“伍小姐可能不了解我们的行业规则,如果没有介绍信和您的警察证,我不能跟你透露病人的情况。”
她静静地看着伍三一,似乎从第一眼便知道伍三一是个冒牌货。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们之间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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